殷臨晨又問:「那可有別的什麽異樣?」


    阿才眼睛一轉:「下奴隱約打聽到一些傳言……卻也說不清真假。」


    殷臨晨:「什麽?」


    「有人說……」阿才的目光變得有些閃避,「有人說陛下三天前去皇長子府見過皇長子。」


    殷臨晨眉心一跳。


    「……可也隻是聽說。」阿才忙道,「下奴看過宮門處進出的檔,又托人去禦前打聽過數次,都沒打聽出什麽來,大抵隻是子虛烏有的傳言罷了。」


    殷臨晨心底不安起來。


    若如阿才所言,那聽來著實隻像傳言。畢竟聖駕出宮陣仗從來不小,宮中又有這許多人,不可能人人都不知情。


    可萬一是真的呢?


    當下明麵上的情形在證明皇帝對皇長子沒了信任,可若此事為真,那這些便都成了障眼法,反倒說明皇帝對皇長子信重得很了。


    殷臨晨舉棋不定,心中的惶恐越放越大。恐懼就這樣將他攪動了一天,又隨風入夢,在夢裏織就一片心驚膽寒。


    他夢見父皇與大哥假作離心,實則裏應外合,終是查到了他。


    詔獄的陰森可怖轉而湧到他麵前,慘叫聲、鳴冤聲匯成一片。他驚得說不出一個字,父皇轉眼成了陰曹地府裏的閻羅,令牌擲下來,讓他萬劫不複。


    他又看到大哥登上皇位,繼位之初便下旨將他賜死,又將他鞭屍、將他生母的墓盡毀,可怕的畫麵在眼前揮之不去。


    直至旭日的光束照進屋來,殷臨晨在夢中轉頭,看見陽光下事故累累。


    「啊——」他驚叫著坐起身,守在屋中的宦官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查看:「殿下?」


    殷臨晨喘著粗氣,良久才定住神:「阿才呢?叫阿才來。」


    那宦官趕忙出去叫人,阿才不過片刻就趕到,屏退旁人,阿才揭開床帳,注意到殷臨晨額上尚存的冷汗,伸手一撫,不禁驚然:「殿下怎的還燒得這樣厲害?」


    六皇子一連數日來毒藥與解藥輪著服用,昨日服下的乃是解藥,今日不該出現這樣的病症。


    殷臨曜心中卻了然,搖頭:「我沒事,做了噩夢。」


    最近本就體虛,又被噩夢驚擾一夜,高燒也是難免的。


    阿才略微舒氣,殷臨曜看向他:「阿才。」


    「……殿下您說。」他的神色讓阿才莫名的有些慌。


    殷臨曜發白的薄唇抿了抿,落在被麵上的目光一分分變冷、又沁出狠色。


    「我不想再等了。」他道,「太慢了。況且如今大哥離了京,我們已鞭長莫及,再等下去不知還會出什麽變數。」


    他摸不清楚父皇遣大哥出去究竟是惱了他還是為護他,若是前者一切無妨,若是後者,萬一父皇日後將兄長們一個個都遣走怎麽辦?


    離得那樣遠,他沒本事除掉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縱使他們都不能病愈,皇位也終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阿才抑製著心驚打量他:「那殿下想……」


    「夜長夢多。」殷臨晨垂眸,「不如一了百了。」


    阿才一時愕住,他一直隻道殿下狠不下這份心,自己是更冷血的那一個。畢竟他是全家都死了才入宮當的宦官,皇帝與旁的皇子與他更沒有關係。


    未成想,殿下狠起來比他還要狠得多。


    「再過三個多月……中秋,不行,太久了。」殷臨晨懊惱搖頭,「近來些慢慢辦著,中秋時必有宮宴,我向父皇敬酒的時候便是機會。」


    「好。」阿才定著心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又小心詢問,「那這旁人……殿下想從何人開始?」


    殷臨晨眼中恨意必出:「七弟。」


    七弟比他小兩歲,卻是貴妃所出,在宮裏甚至比三哥四哥五哥都還風光些,更不曾把他放在眼裏。


    他從小就嫉妒啊,嫉妒七弟一直有生母嗬護,嫉妒七弟可以時常見到父皇。七弟無憂無慮地長大,總是長輩們喜歡的樣子,不像他,總被人背後指指點點說他陰沉。


    若是沒有七弟該多好?他總在想,若是沒有七弟該多好。


    因為年齡相近,他們兩個才總會被放在一起比較,若是沒有七弟,他至少不會總這樣被比下去。


    光陰一番又是月餘。自從皇長子離京,謝雲苔發現蘇銜更忙了。每日一清早照例是去上朝,下朝後卻沒了迴府的時間,常要忙到半夜才會迴來。


    京裏的疫病也鬧得更厲害了些。雖然人數增加得並不猛烈,越看越想蘇銜推測的樣子,但總歸是人心惶惶,府中亦不敢放鬆警惕。


    她為此自然擔心他,怕他在外忙碌不經意間染病,終是忍不住追問起來,問他每日都去哪裏忙、見什麽人。


    「你擔心是吧?」蘇銜被她問話的時候已是深夜,躺在床上哈欠連天地把她摟住,「沒事啊,你擔心明天帶你一起去,你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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