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染病的人太多,宮人們都戰戰兢兢。服侍的主子恰好染了病的心裏更是苦,一邊唯恐自己也染上這等嚇人的惡疾,一邊又不敢有任何顯露,日複一日地驚懼不安。


    西側一方偏僻的院落之中,咳嗽連連不斷。阿才低眉順眼地端著藥進了屋便將旁人屏退,躬著身行到榻邊:「殿下。」


    六皇子抬起頭,看著阿才手中的藥皺了皺眉。


    為不惹人懷疑,他自己也用了毒。一日毒藥一日解藥,摻在太醫院開來的藥裏服下,讓他的病情既不至於加重也不見好。


    今日服的是毒藥了,六皇子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如何了?」


    「殿下放心。」阿才低著眼睛,「都辦妥了,萬無一失。」


    他們近來瞅準機會去下藥,意在造成瘟疫蔓延的局麵。但六皇子根基薄,能用的人實在不多,這樣的事又不敢輕易交給旁人,便隻得由阿才親自去辦。


    好在這藥無色無味,下起來便也簡單。阿才頭幾日去京中各府走動,趁機行事還緊張些。後來動手動到民間就簡單多了,窮人們哪有那麽多防心?他隻消去個肉鋪、糧鋪將藥一添,翌日自有人出現病發的征兆。


    這藥的藥力又猛,隻要沒有解藥就不會痊愈,隻是也不會加重,讓人病病歪歪地拖著。


    六皇子沉吟了會兒:「大哥那邊怎麽樣了?」


    阿才欠身:「一如殿下所想。」


    經年累月地拖著,就算毒性並不加重,身子也遲早有熬不住的一天。


    六皇子心弦微顫,一時有點不忍。大哥到底並不曾欺負過他,就算為了大計必須取大哥性命,他也更願直接要他的命,不想這樣沒完沒了地折磨人。


    短暫的動搖之後,他終是將這份心軟壓製住了。


    與那至高無上的位子相比,這些算什麽?大哥府中現下必定防範甚嚴,他不能為這點心軟鋌而走險給他再添一次藥。


    「你留意些父皇那邊。」殷臨晨隻道。


    「下奴明白。」阿才邊說邊為他蓋好被子,「殿下早些歇息吧,明日必是不太舒服的。」


    殷臨晨輕應了聲,便闔眸沉沉睡去。夢中混亂一片,一會兒是父皇駕崩,一會兒是大哥殞命,一會兒又見他生母被追尊為後,局勢一變再變,令人眼花繚亂。


    丞相府裏,謝雲苔與穆叔一起講近來進出府中的名冊一應翻了一遍,確定往來官員暫都無恙、下人們都各自關在房中安養,才鬆了口氣。送走穆叔,她去浴房好生沐浴一番洗淨疲乏,待得躺到床上,腦子裏又沒完沒了地開始想瘟疫的事。


    瘟疫,好可怕啊。她不曾親眼見過,但也知道一旦鬧大就會死不少人。為此她不僅緊張丞相府裏,也擔心爹娘。昨日就想親自跑一趟,看看爹娘那邊如何應對,蘇銜卻將她擋了下來,跟她說他去過了。


    「你什麽時候去的?」她隻道他在哄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


    「下朝直接去了啊。」蘇銜撇嘴,「就怕你擔心,原本不打算告訴你。放心吧,都好著呢,娘心裏有數,早就交待好下人了,爹平日又不上朝,鮮少進出,不太沾染得上。」


    他一口一個爹娘說得十分順口。


    謝雲苔這才對娘家放了心,靜下神來,又格外擔心起丞相府——爹不必去上朝,他可日日都要上朝,有事時還常要跑一跑六部與官員們議事,官員們亦常來家中找他。這若是有那麽一個兩個帶著病進來,這一府的人都很危險。


    若有什麽藥喝了能防一防就好了。謝雲苔琢磨著,打算明日去找陳大夫問一問,看能不能開個方子。忽聞門聲響動,她道是蘇銜迴來了,坐起身,卻見蘇婧正走進來,怯生生地望著她:「娘……」


    「阿婧?」她朝蘇婧招招手,「怎麽啦?」


    蘇婧爬上床,往她懷裏一臥:「爹和人吵架,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摔杯子,好可怕。」


    「?」謝雲苔一愣,先哄她,「不怕哦,爹隻是辦正事罷了,和阿婧沒有關係。」跟著又問,「你爹在哪兒發的脾氣?」


    阿婧道:「書房……」頓一頓又道,「今天傅母教我讀的《三字經》裏,我有兩句忘記什麽意思了,想去問爹。看到爹在發火,我就溜走啦!」


    謝雲苔禁不住一哂:「時辰不早了,讀書的事明天再說。阿婧先迴房睡覺,娘去看看你爹。」


    「好。」蘇婧點一點頭,眼睛轉一轉,又有點擔憂,「娘能哄好爹嗎?」


    「能的。」謝雲苔摸摸她的額頭,「放心吧。」


    阿婧便從屋裏走了,謝雲苔重新梳妝更衣,去書房找蘇銜。果然還沒進月門就聽到了瓷器摔碎的聲音,跟著又聽到他罵:「方才的事就算了,這點事難嗎?有什麽辦不妥的?!」


    她定睛看看,屋中之人她大多並不識得,隻有一兩位依稀見過,似乎是戶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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