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她有點緊張,嗓音變得有點啞,「其實……其實相爺待我真的挺好的。如今既又願意娶我為妻,不如就讓我嫁他?」


    話沒說完,父母的滿目錯愕已投過來。


    兩個人分坐八仙桌兩側,謝雲苔立在他們跟前,三個都僵著不開口,猶如屋中的三尊雕像。


    時間漫長得像是過了幾度春秋,苗氏才終於發出點聲:「阿……阿苔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我說他對我挺好的。」謝雲苔垂著頭,聲音越來越低。


    謝長遠挑眉:「他讓你這麽說的?」跟著又追問,「如何威脅你的?阿苔你別怕,跟爹娘說清楚,管他是什麽丞相,爹娘拚出命去也要護住你!」


    「沒有的事……」謝雲苔無奈歎息,搖一搖頭,「我不知道坊間那些傳言是如何來的,但他不是那樣的人。」


    謝長遠啪地一聲拍了桌子:「不是那樣的人能如此行事?」


    見麵瞎叫爹、搶了人就走?這看著能是好人幹的事?


    「……行事確是不著邊際了些。」謝雲苔也隻好承認,「但他待我是好的。爹,你女兒不是會隨意被人威脅住的人,更不能在這種事上扯謊話騙您。我進丞相府一年多,他其實……其實……」細細迴想,謝雲苔自己都有點驚詫,「重話都沒跟我說過幾句。」


    夫妻二人麵麵相覷。


    約是她說得足夠誠懇,他們多少信了些,苗氏先有了幾分動搖:「若是這樣,那……」


    「不行。」謝長遠斷聲拒絕,緊皺著眉頭,語重心長,「你如何知道他對你好不是因為你現在年輕貌美?」


    謝雲苔一怔,還真被問住了。


    謝長遠打量著她的神情,又道:「阿苔,你要清楚他是什麽身份。即便爹現在已有侯位,你若嫁進丞相府爹也是不好為你說話。」


    自家閨女生成什麽樣子他心裏也有數。如今是十七歲,等到二十七、三十七、四十七五十七了怎麽辦?到時丞相嫌她人老珠黃,身邊要添幾房美妾,他這個當嶽父的攔得住嗎?


    是以謝長遠的想法很簡單,為了女兒一輩子的順心著想,女婿不說挑個自己壓得住的,也還是得挑個身份相當的,不能造次造得太過。


    謝雲苔心下苦惱,思忖著另辟蹊徑:「可我給他當過通房呀。爹不讓我嫁給他,旁人怕也不想娶我的。」


    「你隻當爹說養你一輩子是說說的嗎?!」謝長遠氣得瞪眼。


    謝雲苔泄氣,她把這茬忘了。


    謝長遠看著她的神情,心中複雜起來:女兒這是讓那混賬迷住了?不讓嫁還不高興了?


    心下斟酌一番,他也另辟蹊徑,話語放緩:「唉,阿苔,你若真喜歡他,爹也不逼你另嫁旁人。」


    謝雲苔眼睛一亮。


    謝長遠話鋒又轉:「但爹隻覺你還年輕,見過的人還少。不如你聽爹的,先多見幾位公子,萬一真見到更情投意合的呢?你又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若當真見不到合意的,你就認準了蘇銜,那爹也不攔你嘛。」他說得十分大方。


    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人,見識過的人和事少,才容易鬼迷心竅。他那時也曾看鄰居家的姑娘事事都好啊,家中從隔壁縣城給他說了苗氏這門親他還不高興,還不是見了麵才發覺還是長輩們眼光更好?


    他想阿苔也是一樣。她前十五年過得平平順順,被他們夫妻護著,連男人都沒見過幾個。一招入了京城乍然見到蘇銜,神魂顛倒也不奇怪——畢竟單憑蘇銜那張臉看,謝長遠也能理解女兒動心。


    可蘇銜到底惡名在外。若她有機會多見幾家品行良好風度翩翩的公子,自然就清醒了。


    「好呀,那便見見。」謝長遠盤算著心事,聽聞女兒答應了,心下暢快。


    謝雲苔也盤算著心事。


    ——爹爹要她見,她就姑且先見著。蘇銜能在這般年紀當上丞相自有他的道理,她倒要瞧瞧,有誰真能強過他去!


    咦?


    想著想著,她忽而一怔。


    怎的心裏就這樣向著他了呢。


    這不好的。


    三月末,天氣和暖。長秋宮中安安靜靜,四下侍立的宮人都盡量不出聲響,妥帖地維持靜謐。


    臨近晌午,林嬤嬤端著湯藥入了寢殿,皇後不知何時已起了身,從床上挪到了羅漢床邊去坐。夕陽餘暉通過半開的窗映照在她的側頰上,倒將人映得更顯疲色。


    「娘娘。」林嬤嬤將藥端到她麵前,「藥好了,娘娘趁熱用。」


    「先放著吧。」皇後輕聲歎息,林嬤嬤又說:「六殿下在外候著。」


    「又來了?」皇後淺怔,「昨兒不是告訴他了?蓮姬追封的事讓尚宮局去辦。」


    「是。」林嬤嬤恭肅地欠著身,「殿下隻說想看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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