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此沉悶了大半日,直至聽到同袍調侃說隻有他一個請纓被拒,謝長遠越想越覺得這不對勁。


    翻來覆去地想了許久,謝長遠揭開帳簾,走向大帳。大帳是主將的住處,也是將領們平日議事的地方,目下軍營中正慶功,將軍們應該也在大帳附近。


    果然,行至不遠處他就看見將軍們圍坐在一處篝火邊,正飲酒笑談。他繼續上前,一侍從上前擋了他:「你什麽事?」


    借著三分酒氣,謝長遠的語氣衝了起來:「我就想問問,憑什麽不讓我去殺敵?我是缺胳膊還是少腿?」


    他聲如洪鍾,饒是在一片喧鬧中也很清晰。將軍們不約而同地看過來,大將軍皺起眉,車騎將軍滯了滯,起身走向謝長遠。


    「你過來。」車騎將軍悶著頭,謝長遠腳下不動,聲音更高:「我要問個明白!」


    「過來問!」車騎將軍沉喝,繼續前行,謝長遠皺皺眉頭,隨他同去。


    大帳後有一片無人踏足的安靜空地,車騎將軍停住腳:「要問什麽?」


    謝長遠:「憑什麽不讓我去上陣殺敵?」


    「?」車騎將軍扭過頭,一臉的費解:「你怎麽迴事?有人要保你的命,你還不領情?」


    謝長遠不耐:「誰這麽多管閑事?」


    ……裝傻還是真傻?


    車騎將軍擰起眉頭:「還有誰,你女婿啊?」


    「我女婿?」謝長遠微震。一股猜測在他心底溢起,但過於離奇,他沒敢說。


    車騎將軍替他說了出來:「啊,當朝丞相蘇銜啊。他怕你死在外頭弄得他沒法成親,專門找的我。你別耍酒瘋了,全須全尾的迴去。」說著深沉地一拍他的肩,「你是嶽丈你不怕,我總得給丞相大人留幾分麵子吧?」


    「我呸!!!」謝長遠暴跳如雷,「什麽女婿,老子沒女婿!!!」


    這話一聽就是蘇銜胡說的,蘇銜要不要臉!!!


    他女兒被迫賣身,不論經曆過什麽都還是他的寶貝女兒,那混蛋想逼婚門都沒有!!!


    皇宮門前,紅牆綠瓦,白雪皚皚。暖黃的燈火將紛飛雪片鍍出金邊兒,一輛輛馬車在宮門口停下,車廂外的錦緞也被燈火鍍出淺淡光澤,一絲一縷勾勒盛世景象。


    宮宴盛大,參宴朝臣宗親眾多,許多人都互不相識,各自下了車便也不多說話,偶有目光接觸頷一頷首,便各自向宮門中走去。


    直至一列淡銀馬車停住,宮門外廣場上四麵八方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過來,不乏有人略顯三分訝色,更多的隻是帶著好奇或畏懼探頭張望。


    很快,車廂木門打開,當朝丞相行下馬車,一襲紅狐大氅直垂至腳邊,若有與聖駕之人看到,便會認出那是陛下去年圍獵時獵得的幾匹紅狐。


    宮門口的宦官立即提著宮燈迎上去,躬身欲為丞相引路。丞相卻定住腳,迴身向車廂門口伸出手:「慢點。」


    眾目睽睽之下,便又見一少女從車廂中探出頭來。膚如凝脂,美若遠山,恰是十六七歲的姣好年紀。


    麵前的宦官多少聽說過些宮中傳言,目光一轉,躬身退開半步,任由丞相親手扶女子先下了車才又上前引路。


    蘇銜並不急,耐心地幫她攏了攏身上白貂製的鬥篷,恰見一撮雪花落到她額前劉海上,又禁不住手賤,抬手一摸。


    謝雲苔偷眼瞪他,換得他一聲渾沒正經的嬉笑。


    暗自撇撇嘴,她一語不發地隨著他往宮中去,心下或多或少還是緊張——雖說皇宮這地方她來過,九五之尊她也見過,但宮宴上達官顯貴那麽多,比近來參過的哪次宴席都更要隆重,還是不一樣的。


    不多時已至含元殿前,二人並肩步入殿門,在燈火輝煌間恰如一對璧人。殿中頓時竊竊私語不斷,亦不乏妙齡貴女露出三分豔羨,轉而想到蘇銜的為人,豔羨中便又有幾成化作憐憫,歎一聲紅顏總薄命。


    聖駕尚未駕臨,殿中氛圍輕鬆。蘇銜帶著謝雲苔去落座,自顧自地斟了杯溫熱的果酒遞給她:「喏,暖暖身?」


    謝雲苔搖頭不敢喝:「喝醉了怎麽辦……」


    「沒關係啊。」蘇銜不在意,「宮宴上喝醉的可多了,不足為奇。」


    ……還是算了。


    她從不曾醉過,也不知自己喝多了是會乖乖睡覺還是會耍酒瘋,不要冒險為好。


    蘇銜便作罷,徑自端起酒盞,將盞中甜熱的美酒一飲而盡,忽而側過首,若有所思地問她:「你就不好奇這酒什麽味?」


    「?」謝雲苔凝神,正覺不對,他已俯身吻來。薄唇上沾染的酒香瞬間溢開,謝雲苔淺怔,轉而怒意騰起,「唔——」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正往這邊張望的貴女們刹那別過頭,或緊盯地磚、或以團扇遮麵,俱是滿麵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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