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的府邸,從外麵看和大秦的各處府邸一樣威嚴肅穆質樸,但是進入幾層院落後,就會發現其內在的華麗和優雅。這是一種不同於大秦的審美風格,按照扶蘇的說法,是因為他母族都是楚人,所以府邸內部的裝飾和生活,有很濃鬱的楚風。


    宴會已經開始,張誠來的稍微晚一些,被仆役引到距離主位稍遠的一個幾案前坐下。桌上陳設著很華麗的漆器食具,盛滿了各色美食。主食有麵食,卻也還有一碗白飯,張誠第一次在大秦見到白米飯。大感驚奇。楚國在長江流域,糧食主要是水稻,主食主要是白米飯。這和秦國以麥子和穀子為主食大不相同。


    張誠坐下,卻聽到有人“咦”了一聲。“張誠你也來了?”


    張誠循聲望去,卻是芃芃公主。她正坐在靠近主位附近的一張幾案前,無聊的吮著一根青蔬。張誠遙遙施禮,卻不便答話。


    一位扶蘇府邸的門客此刻站出來介紹:“這位張誠,是寺工禦車坊的作府佐,出身上郡,多年前曾經隨公子扶蘇覲見陛下,當時就住在咱們府邸。張府佐別具奇才,改良了陛下的座車,如今鹹陽各位公子的座駕,都出自張府佐之手。”


    “先生謬讚了,實在都是禦車坊上下和眾多匠師共同努力的結果,張誠隻不過在其中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芃芃公主卻站起身來,蹦蹦跳跳的到張誠的幾案前,挨著張誠坐下。“不知道你以前來過這裏。”


    “臣下幼年曾經蒙陛下征召,來鹹陽覲見陛下,當時是扶蘇公子帶我從上郡出來,到了鹹陽就住在府裏。”


    “說起張府佐,各位隻知道張府佐在禦車坊改良車輛,卻不知道當年張府佐幼年時分也極為有名……”那位門客絮絮叨叨。


    張誠低下頭,低聲對公主說:“公主,您坐到我這兒不合適,臣下身份微賤,不便和公主同席的。”


    “我和他們都不太熟,也聊不到一塊去。哎,不知道你小時候怎麽就有名了?”


    席間正有人大聲問詢:“景尋,你來說說,這位張府佐幼年時怎麽有名了?”


    張誠緊忙用衣袖蓋在自己的臉上,幼年時的名氣是張誠最不願意迴想的。


    “當年咱們小張府佐生在上郡高奴縣,某一日有匈奴人入境,擄掠小張府佐所在全村村民去北方草原,小張府佐當時年僅六歲,用了炭氣之法,一夜之間誘殺了四十餘名匈奴人。全村斬獲匈奴人頭顱,全身迴鄉,因此得到陛下的召見。陛下召見之日,正逢燕使荊軻和秦舞陽覲見,荊軻刺殺陛下,又是小張府佐在禦前大聲提示王負劍,最後陛下擊殺荊軻,因此得到了陛下的賞賜,陛下也約定,小張府佐滿十七歲就要到鹹陽任職。”叫做景尋的門客絮絮叨叨的講述張誠當年的事跡。


    “你還幹過這事兒?殺了四十多個人?才六歲?那麽點兒大手段就那麽狠?”芃芃公主驚訝。


    “慚愧,當時也是沒辦法,都被人擄去了,想活命啊,就用了點歪招。”六歲殺人這事兒,對張誠來說,從來不是什麽光彩事兒,


    “那秦舞陽十三歲殺人,就被燕人當做是了不得的英雄,相比之下,這位小張府佐看起來倒是更威猛一些!來,小張府佐,我敬你一杯!”一個沉厚的聲音響起。張誠看過去,這高大的青年卻似有點麵熟,略一思忖,忽然想到就是那日秦始皇離開鹹陽,在人群之中歎息“彼可取而代之”那位。心下大驚,忙站起身舉杯示意,然後一飲而盡,才問:“不知兄台怎麽稱謂?”


    “在下泗水郡人。姬姓,項氏,名籍,字羽。”


    張誠連忙學著報自己的名號:“久仰,小弟上郡高奴縣人,姬姓,張氏,名誠,字秉直。”


    對方果然是項羽。看上去這位曆史上的狠人,此刻卻隻是個身材高大鳳儀綽約的青年,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貴氣,可惜的是其中一隻眼睛似乎有點問題,細看是一隻眼睛的黑眼珠似乎裂成了兩半一樣,看上去很詭異。張誠內心冰涼一片,原來項羽還和扶蘇府邸有關聯?這下子扶蘇麻煩多了。


    “項某人平生最愛結識天下英雄,秉直兄少年便能一夜擊殺四十餘人,可算是了得的少年英豪!”


    張誠苦笑:“哪有什麽英雄,我當時不過是騙那些匈奴人在帳篷裏點一個炭盆取暖,吸多了炭氣,他們就死了,真要是殺人,我當時隻有幾歲,哪裏是那些匈奴人的對手。”


    項羽嘿嘿一笑,似乎也覺得這並不是什麽英雄的舉動,心下生了輕視。便撇過頭去,再次從張誠麵前的酒壺裏斟滿了酒,向旁邊的芃芃公主一舉杯:“公主芳華,項某久仰,敬公主一杯。”公主卻按著自己麵前的一隻杯子,微笑一下說:“我不喝酒。”


    項羽一僵,緩緩說:“那項某自飲,祝公主福壽綿長!”


    “嗯。”公主點點頭,還是對著張誠小聲說:“那你也算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了。真看不出來。”


    “慚愧慚愧,我以為這麽多年這點兒破事兒早都被人忘記了呢。”


    “嗯,確實是這麽長時間都沒聽人說起過。”


    席間絲竹響起,楚人很喜歡音樂,這音樂一響起,就有人開始載歌載舞,項羽也被同伴拉過去一起歌舞。芃芃公主低聲說:“我要是早知道你這麽狠辣,我可得離你遠一點。”


    張誠做了一個兇臉:“怕了吧?請公主迴自己的席上去吧!”又低低說了一句“求你了,公主!”


    公主悻悻地起身離開。迴到自己的席上,和旁邊一個小孩子聊起來。


    樂聲一轉,滿庭的楚人已經齊聲吟唱起來: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


    朝馳餘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


    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這歌聲古奧,張誠完全聽不懂,不知道這就是楚地流行的楚辭·湘夫人。隻看著一邊合唱一邊用眼睛盯著芃芃公主的項羽,覺得這個青年的樣子真的很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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