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去,扶蘇、蒙恬和張誠在張誠的辦公室閑敘。看著張誠辦公室滿牆的圖紙,幾案上堆疊的文卷,牆邊木架上堆放的書冊,扶蘇隨手翻看,讚歎道:“張誠你不錯,看到這些我就相信這個直道工程按時完工絕無問題。當初父王要修建直道,還有很多人反對,有人說工程浩繁,不知道能不能修成,更不知道何時才能修成,即便修成也要勞民傷財。今天看了你這裏,我才知道,朝中諸公認為不可能的工程,在有心做事的人眼中,並非如登天一般艱難。”


    “難還是很難的,臣下修築長城,雖然號稱千裏,但大多數工作也不過是把列國舊有的長城連接起來,就已經耗費無數了。直道1800裏,卻是要完全重新修築,工程之大,還勝過長城。好在張誠主持其事,用了無數心力,管理的更是井井有條,這才能讓工程進度提高,而所費又有限。即使這樣,若不是因為上郡這裏使用了鹹陽傳來的新農具,讓糧產數倍增加,也支撐不了工程所需。這都多虧當年公子你派來治粟內史和寺工的匠師來普及農具,更特許上郡自行煉鐵,才有今天上郡的發展。”蒙恬說。


    “說到糧食,工程這麽大,上郡的糧食可還能支應得開?民間不會因為修直道而陷入饑饉吧?”


    “公子仁愛!”張誠讚一聲。都說秦法苛刻,但是扶蘇這樣貴為皇子,麵對陛下親自推動的工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工程會不會影響當地的民生,扶蘇內心確實有一分溫柔寬厚。


    “這倒不是問題。上郡土地廣袤,糧產豐富,現在上郡農家都有三年存糧,而上郡官倉,足夠九年之用。修築直道的,主要還是駐軍和鹹陽發來的罪徒。三十萬駐軍,幹不幹活也要吃那麽多糧食,至於罪徒,也不過是三萬人之多,這點人消耗的糧食,上郡還供應得起。”說到糧食供應,蒙恬就精熟了。


    “父王派我來,說是監軍,其實蒙家世代為秦國立功,蒙恬將軍又是精通軍伍,大王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派我來不過就是讓我在這麵幫助蒙將軍,看看地方上有什麽難處,以我的身份方便下情上達,幫助蒙將軍排憂解惑而已。”扶蘇先挑破了自己的身份,話說開了,至少要說的漂亮,就能避免以後相處的齟齬。


    “這是自然,不過臣下在上郡聽說,公子是諫言惹怒陛下……”


    “陛下的胸襟可比蒼天大海,哪裏是聽不得諫言的人呢……”扶蘇擺擺手,“在朝議紛爭的風口浪尖,我那個上書讓父皇意外是有的,但也說不上惱怒。隻不過怕我卷入朝臣的爭議中,這才打發我到上郡來,遠離紛爭。你知道,我母家是楚人,若說是恢複封國,父王也會擔心我母家勢力在背後推波助瀾,讓我到上郡來,也就遠離了這些人這些事兒。也是好的。”扶蘇對這事兒已經想的通透。


    “另外,我來之前,父皇已經上尊號為皇帝,現在稱為始皇帝了。我父皇一統天下,功績可比三皇五帝,皇帝稱號名至實歸。父皇說,皇帝稱號自陛下始,後繼之人可以繼位稱二世皇帝,此後三世四世乃至萬世,無窮已。”


    所以從今年起,那個男人就是始皇帝了嗎?張誠想著,不過這事兒倒也沒什麽,這都是早就寫在曆史書裏的事情了。隻是始皇帝不會想到自己的皇朝二世而終,所謂萬世王朝,最後成為一個笑話。


    誠如扶蘇所說,被派到上郡,是一種保護。但是在秦始皇晚年,扶蘇遠離鹹陽,也未嚐不是暗藏著危險,當始皇帝臨終的時候,扶蘇不在身邊,就失去了皇朝繼承最有利的機會,小人上下其手,最後難免會帶來一場悲劇。如果這悲劇隻在扶蘇身上,還是小事,問題是這幾個小人並不具備掌握皇朝管理天下的能力,這就讓接下來的曆史發展從幾個人的悲劇,變成了整個天下的悲劇。


    看到這個寵辱不驚,心思通達的扶蘇,想到鹹陽那個胖子少年胡亥,和胡亥身後那個不男不女的趙高,還有那個心胸狹隘的李斯,張誠覺得,曆史的走向不該這樣。


    可是自己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啊!自己能做什麽?揭竿而起嗎?參與到天下紛爭之中嗎?哪有那樣的好事?就算自己能揭竿而起,哪怕在秦末的戰亂中立足,最後或者歸楚、或者歸漢,可看一看那些異姓王,又哪有一個好下場的?


    更何況,自己最初的計劃,是在秦末的戰亂中,利用國家崩壞,管理真空的空白期,在上郡猥瑣發展,奠定工業和技術的基礎。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隻是這猥瑣發展之前厚積薄發的準備期而已。


    蒸汽機的圖紙就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櫃子裏,第一個車床的設計圖紙也在那裏。第一個內燃機不僅僅完成了圖紙,甚至已經製作好了一個蠟模,隻要自己想要,分分鍾就可以用灰口鑄鐵澆築出一台內燃機,加上各種曲軸、齒輪,就能帶動各種機械。隻要給自己兩三年的時間,內燃機蒸汽機就能在上郡使用,發揮出巨大的力量,改變整個曆史的走向。


    混到秦末的戰爭中,這是最蠢的一個選擇。


    但是眼前的扶蘇,其實是個好人,蒙恬也是個挺不錯的人,雖然他曾經抽過自己20皮鞭,但是蒙恬為人正直,精通軍事,無論如何並沒有取死之道。


    他們就要死在李斯趙高這兩個小人手中嗎?


    張誠嚴肅的想著,自己怎麽才能在不透露未來曆史走向的前提之下,能不能給這兩個人一點暗示,或者幫這兩個人躲過一場災禍呢?


    “說到朝廷紛爭,其實這幾年朝中重臣死掉的也不少。”扶蘇說了一句。


    “是啊,我在上郡這麵收到邸報,經常能看到有大臣無故死的消息。還覺得這幾年怎麽這麽多人無故死。”


    “說來這事兒還和張誠有關呢。”扶蘇說。


    “我?”張誠驚訝。“公子你別瞎說,我一個少年,遠在上郡,和鹹陽的大佬們死亡有啥關係。”


    “碳氣。”扶蘇吐出兩個字。


    “碳氣?”蒙恬和張誠都喃喃的念叨這兩個字。


    “據說醫官研究,說碳氣中毒死亡快,而且是毫無痛苦。所以畏罪的臣下,常常以碳氣自殺,能沒有痛苦留一個全屍,而對一些有罪的權貴,陛下不忍顯剹(公開處刑),也會派內官送炭盆上門……還別說,確實比鴆毒更少痛苦。很多人都是麵帶笑容臉泛桃花宛如生前……”


    媽的,一氧化碳中毒就是會麵色桃紅。死就是死,還有什麽好死不成?


    “這倒也是,我曾經用死囚和匈奴俘虜試過,碳氣中毒,隻消五分之一刻就會昏迷不醒,半刻鍾就會毒發死亡。”蒙恬摸著下巴。


    我擦,你特麽還真的拿活人嚐試過!你個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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