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寺工出差公幹,一路飲食住宿都由各地的驛站負責接待。驛站的夥食說不上好壞。這個時代出差還是蠻辛苦的,比綠皮車出差還要辛苦一些。張誠一路上還主動請客,在驛站之外額外買了些酒水肉食幫助隨員改善夥食,一眾隨員都讚小張府佐為人豪爽。


    緊趕慢趕,這一日來到張村所在的山腳下,張誠吃了一驚。


    倒不是因為張村村外的市集繁榮,而是什麽時候,木作坊那麵多了幾架高高聳立的風車?


    看得出風車是純木結構,外觀還是挺粗糙的,巨大的扇葉在空中緩慢的旋轉,扇葉上繃了油布,一方麵為了兜風,一方麵也比純木扇葉輕便了許多。


    這種木風車,張誠隻在荷蘭的宣傳畫上見過,什麽時候大秦也有了?歐洲的木風車用來驅動磨麵粉,木工坊上架設風車所為何來呢?


    隨員卻還沒注意到風車這東西,大家都被張村的繁榮震驚到了。


    張村的寨牆整齊高大,清一色是木寨牆,木板都塗了黑色,看上去森嚴肅殺。木板頂端削尖,攀爬的人會被掛住。寨牆間隔一段就立一塊旗子,並不確定是什麽意思,也許是用於指揮。寨牆後每隔一段有一個木樓,木樓上裝置了弓弩,間或有婦孺或者老人在上麵了望。


    村寨前的路邊,是密密麻麻的攤販,還有一些棚屋,看起來是商家的店鋪。店鋪旗幟招展,顯然極為繁榮熱鬧。


    通往村子的路,寬闊平坦,並非石板鋪成,整個路麵漆黑,似乎還有彈性。張誠的車隊駛入這條路,本來因為加了減振弓的馬車,奔跑起來就更加輕便。讓一眾佐官和大匠也極為驚訝。卻不知這就是張村今年新修的一段瀝青路。這時煉油作坊的瀝青多到無處可存,最後和碎石子混合鋪了道路。瀝青路是用石碌碡反複碾壓,才如此平整的。為了鋪平這段路,也著實費了張村不少人工。


    村寨門前有拒馬,有老叟坐著搖椅在寨門前曬太陽,需要驗明身份才能進入村寨。一座小小的村寨,比關中很多城市把守的還要嚴密。張誠的車隊停下,張誠走上前去,對拒馬前坐在搖椅裏曬太陽的老人施禮:“陳伯,我是張誠,我和這幾位鹹陽來的官員要去車廠公幹。”


    老叟眯起眼睛看著張誠,少頃認出張誠:“是誠哥兒啊!誠哥迴來了,來來來,快開寨門讓誠哥進去,通報一下村裏,說誠哥兒迴來了!”


    本來安靜的小村,瞬息間仿佛醒來一樣,寨門口的幾個青壯忙著搬開拒馬,有腿腳伶俐的就奔跑進村大聲傳話,然後各家各戶各個作坊都有人走出,湧上村中路旁,伸著脖子看著進村的一行人。


    陳伯的兒子陳阿生的工坊離著村口近,張誠在村路上先看到他,喚一聲“阿生哥,這幾位是到村子裏來的客人,麻煩帶他們到村裏的館舍休息!”陳阿生笑著接過馬車的韁繩,帶著車隊向村口附近的一排館舍去了。這裏是村中接待重要外客的客棧。


    看著館舍的磚瓦房,看著整潔的客房和院落,一行人也是咂舌。“府佐家鄉竟然富裕如斯!”


    張誠安排所有人的客房和餐食,拱拱手告個罪“列位,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在館舍做東道設宴招待大家,容小弟先迴家中拜望老母。”


    張村的空氣中,彌散著煤煙的氣息,隨著鐵坊、焦炭坊、磚窯、煉油坊一個一個建立,張村的空氣是越來越差了。村子裏的樹葉上也落了一層煤灰。這種原始工業帶來的汙染,張誠實在也是無語。在發展和環境保護之間,張村現下選擇了發展,代價就是這些灰塵和空氣中的氣味,還有,必然會影響到人的健康。


    但是張村的人對此似乎並無微詞。也許還是因為這個時代人的壽命本來就短。張誠有一次和張蒼閑聊,張蒼透露了一下,說大秦的人,平均壽命也就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大多數人並不能盡天年。至於原因,張蒼的猜測是,連年戰爭,青壯年死在戰場上的太多。張誠則不以為意,覺得如果青壯戰死多,那麽女子不上戰場,女子的壽命也不見得就久長啊……但是關於平均年齡的問題,張蒼顯然也不想多說,畢竟當今天子已經快五十歲了,平均年齡在公開場合是個禁忌。


    張誠的看法,當然是這個時代大家吃的不是很好,普遍營養不良,醫療又落後,奠定了中醫的那位張仲景還沒有出世,再加上天災人禍,人的壽命就會比較短。一點外傷導致炎症,甚至都能讓人送了性命。隻有極少數的人能活到六七十歲。


    也因為人均壽命都很短,所以環境汙染帶來的那些慢性病,現在還看不到征兆。


    不過在張村發展之路上,也確實付出過血的代價。


    無論是鐵坊、焦炭坊還是煉油坊,都出現過嚴重的事故,燒傷、炸傷都有。也有失去性命的。這些都還是本村的村民,但是死於這些意外,傷亡的家屬也從不上門鬧事,而是默默接受事實。畢竟在這個時代,走在林邊的小路上都可能被野獸傷了性命,在工坊做工出現事故,普遍也就被認為是一種意外,很多人覺得就純粹是自己命不好、沒福氣。


    張誠很感慨村民的淳樸。但是也不敢漠視這些工坊的死傷。一方麵工坊都是發工錢的,做工的工錢收入,確實遠遠超過耕地種田。村民也是覺得既然拿了這豐厚的報酬,就不要埋怨這工作的風險。


    另一方麵,是張誠一直要求各個工坊不斷完善安全生產的規範,盡量減少生產中的傷亡事件。


    再就是,張村村規民約和各個工坊的章程,都有關於傷亡賠付的條款。死亡者按照死者所在崗位的工錢7成,一直發放到家中最小子女16歲成人作為撫恤。傷者則康複後揀選能從事的工作,在村裏優先安排。無論是去跟著娘們兒們畫泥鳥兒,還是坐在村口守大門,總會有一份營生。


    張誠自己覺得這些保障還是遠遠不能彌補親人傷亡的痛苦,但是老村長和一眾鄉老,甚至傷者的家眷,都覺得誠哥兒已經是大秦一等一厚道之人了。甚至扶蘇和公孫尼子兩位以仁德著稱的人,都覺得這些做法實在是太過了。


    張誠並沒有跟這些人掰扯,說自己不需要風吹日曬雨淋,就靠支嘴兒,就占有了張村所有收入的幾乎半數。這個時代對資本家和勞動者還沒有那種認識。而且這些工坊的工人也確實算不得無產者,他們都是自耕農,是利用農閑時間,在村子裏的工廠上打打工補貼家用而已。


    不過就如張誠在上一次離開張村前,和趙杏兒交代過的,在自己所有收入中,都額外安排了一筆對工人意外的撫恤,一旦出事,無論如何也要撫恤到位。趙杏兒雖然不如張誠所想的這麽深遠,但是對張誠安排交代下來的,卻都始終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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