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洗漱幹淨穿戴整齊鼻青臉腫的張誠,張蒼吃了一驚。“秉直這是怎麽了?”


    “別提了,我現下在禦車坊任職,百裏府丞要我先學習馭車之術。”張誠捂著臉。


    “那就難怪。”張蒼笑著說。“馭車嘛,磕磕碰碰都是難免的,想當年我學馭車的時候也吃了不少苦頭。”張蒼笑說。“不過馭車是君子六藝,也不可不學啊!”


    “是吧?”


    “馭者五術,鳴和鸞、逐水曲、舞交衢、過君表、逐禽左。不是你這樣年輕時三兩個月所能掌握的。”


    張誠默然。要達到這樣的層次,不止需要經年累月的練習,更需要名師指導。自己在禦車坊的馭者師傅不可謂不是名師,但是自己所求也不是達到五術的境界。而是要從駕馭感覺中理解車子各部分的功能,以及發現車子的隱患。所以自己這種野蠻駕駛,才是更有效的方法。隻不過,這種野蠻駕駛的代價是自己渾身傷痛。


    “別太拚命,注意安全。”張蒼能說的也隻是這幾句。


    “柱下和工丞親至寒舍,不知有何見教?”張誠問對方正經事。張蒼拿出身旁的一個匣子,打開匣子,是一個木頭的圓錐。張蒼把這個圓錐拆成幾個部分,張誠震驚無比。


    這個木質的圓錐被幾刀切開,切削的方向有水平於底的,有傾斜的,有垂直於底麵的,拆開後,這些切麵分別是正圓、橢圓和拋物線。這就是著名的圓錐曲線。


    自己剛剛把解析幾何的一些思路講給張蒼,沒想到沒幾天的時間,張蒼竟然自己發現了圓錐曲線的現象。


    “先生,這是什麽?”張誠還是要問清這發現的由來。


    “按照你上次所說的解析之術,我隨手寫了一些方程,畫出幾種方程的曲線,其中就有圓和橢圓。覺得這些曲線之間定有某種聯係。”家裏廚娘做菜,我看到蘿卜斜切之下便是橢圓,我便請人鋸開木柱,得到了圓和橢圓,後來又想,若是鋸開圓錐會是如何,就得到了這幾種形狀。問了歐冶先生,他們在立體幾何方麵曾經做過很多的立體切削推演,也發現過這些形狀,但是沒有給出數學表達的方法。


    張誠無語。從解析公式裏發現了曲線的形狀、從生活現象中發現圓和橢圓的規律,設計一個道具,找到三種圓錐曲線,這就是天才。


    “這是圓、橢圓和……拋物線。”張誠喃喃的說。


    “何意?”歐冶子淵和張蒼追問。


    張誠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一根絲線穿過玉佩中間的環,張誠甩起玉佩,玉佩在空中的軌跡成為一個圓。“這就是圓,一個圓心,一個固定的長度”張誠說。


    張誠抓住絲帶的兩端,兩臂伸出,讓玉璧在空中飛轉,玉璧飛行的軌跡就是一個橢圓。“這是橢圓,有兩個固定的心,從兩個心到玉璧的距離相加是一個固定的長度。”這兩種形狀,幾何裏都有方法可以畫出來,經常我們也能觀察到。還有一種形狀……


    張誠從桌上拿過一隻泥叫兒,斜斜扔出,泥叫飛起,落在地上,摔成幾塊。


    “這個線條和柱下您切出來的這根線有相似之處吧?”


    三個人陷入沉思,各自思考著這些線條的意義。


    “所以物體落下的速度,並不是均勻的?”歐冶子淵先想到,看著張蒼拿出來的一張拋物線的解析式。


    “隻怕是如此。”張誠說。


    “這裏麵有一個平方關係,但是是什麽的平方呢?”歐冶子淵思索著。張誠覺得,歐冶子淵和張蒼,已經靠近了牛頓定律的邊緣。


    始皇帝在阿房宮的一間偏殿,翻檢一卷木簡,隨口詢問鹹陽的求盜(皇家密探)陳暗:“你這裏說張蒼和歐冶子淵經常去求見作府佐張誠,你們覺得可疑,要求增加人手、要在張誠府中安插耳目?”


    “是。柱下史是僅次於禦史大夫的高官、寺工丞是寺工的次官,這麽兩位高官頻頻拜訪一個作府佐,看起來頗有可疑之處……”


    “那你們猜測會是什麽原因呢?”


    “我們探查,說張誠在上郡曾受教於齊人儒者公孫尼子,公孫尼子和張蒼是同門,而張誠在上郡曾發明獨輪之車,歐冶子淵主持寺工,也曾大肆采購獨輪車……這裏麵,怕是有什麽可疑之處。”


    “十年前,張誠隨扶蘇來鹹陽,曾經求我賜下農耕之術,我遣他去治粟內史和寺工觀習農具,在治粟內史,是張蒼引導扶蘇和張誠了解我大秦倉儲稅賦之法,在寺工,是歐冶子淵講解寺工製器之法。據說在寺工,張誠和墨家子弟討論繪圖之術,傳授了一手兩分三分乃至百分線段之法。這三個人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後來張誠迴到上郡,這三個人有書信往來,討論數算之術。張蒼的九章算術就是這個時期最後完成成書的,歐冶子淵的歐式幾何也是這個時候成書的,後來歐冶子淵提供給張誠造紙之術、張誠在上郡完善了桑皮紙的製造,並發明了印刷之術。幫助這兩位印刷成書。張蒼的初等數學也在上郡被張誠當做是授課教徒的學問。這些你們都探查明白了嗎?”始皇帝笑著問。但是這笑容一點溫度都沒有。


    “這個,屬下不知,屬下隻負責鹹陽這麵的事務。”


    “張誠這人啊,擅長工匠之事,專長數算、製造、工匠管理。他在上郡那麵有好大的家業,可稱是富豪,在鹹陽這麵做個小官,但是那點俸祿他是看不上的,也不指望那些。他留在寺工那麵,朕取的是有百工之技可以習練。他和那些匠師在一起,算是如魚得水,有的聊,有的學,有的交流。和張蒼、歐冶的交往,大抵也不過是匠師間的交流,多半是圖形和數算之道。不礙的,朕算計他也不會在寺工這裏有什麽貪墨的情形,或者和張蒼之間有什麽結黨——你們發現張蒼有什麽結黨嗎?”


    “柱下史和丞相是同門,但是在朝中結黨的事情,卻不曾發現。”


    “張蒼和李斯同門,天下皆知,這沒什麽。李斯和韓非還是同門呢。”始皇帝淡淡的說。“要查證實據,要查證關鍵的事情,類似張誠這樣的小人物,沒什麽異常,不用花太多心思。”


    “喏。”


    窗外的太陽漸漸落下,始皇帝隱身在落日的影中,變成陰影的一部分。


    張誠嫉妒的看著試車場中一輛車在暢快的奔跑。


    四匹馬宛如有靈性一般,踏著統一的步伐,車上的鈴鐺叮當作響,節奏輕緩。車子跑的很快,卻很穩定,過彎的時候輕盈從容。即便是過彎,馭者也鳳儀優雅。馭者的袍帶飄揚,別有一種美感。


    幾圈過去,車子緩緩停下,馭者將轡繩交給侍從,輕盈的跳下車來。


    “檢查一下右麵的車輪,感覺有些鬆動,車廂也要檢查一下,有異響。”馭者說。


    這位馭者就是趙高。別的不說,趙高駕馭篷車的水準,的確非凡,尤其張誠這樣倉皇駕車的新手看來,這份從容淡雅,就無法望其項背。而這麽輕鬆的駕車,還能指出車子的問題,就更不同凡響。張誠跟著去看,果然右側車輪的車軸有些鬆脫,輪軸和車輪之間已經有明顯的間隙。用手搖晃車廂,廂板也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張誠在這個時代還沒見過滾珠軸承,即便是禦車,也隻是金屬車軸穿過木輪的輪轂,輪轂和車軸摩擦,由於木頭更軟,所以輪轂往往最先損壞。一般大車,行不幾百裏,就要及時修整保養輪轂,皇帝的座駕,安全穩妥起見,300裏就要更換輪轂,千裏更換車輪。


    “這個木輪轂,不夠耐用啊!”張誠歎息一聲。


    “不夠耐用!”趙高站在一旁,用手指抓著沒有胡須光溜溜的下巴,也歎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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