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厚待英布,同食同臥,連劉盈這個親兒子都比不上。


    “大王待人,屬實勝過項羽萬倍!”


    隨何感歎道:“英布這一次全家被項羽屠戮殆盡,隻身投靠漢營。一路上他都說自己是喪家之犬,生怕漢王小覷。如今大王視他為王,此人必定舍命相報,我大漢又多了一頭猛虎。”


    劉盈欣然笑道:“虎越多越好,項羽是一條強龍,非群虎不能製之!”


    他們正在這裏聊著,突然看見陳平慌裏慌張衝了進來。


    “陳先生,有事?”


    陳平慌忙到了劉盈近前,低聲道:“太子,臣帶著一批楚軍俘虜過來,正好撞見了九江王,他聽說是楚軍,就要拔劍誅殺,臣死命阻攔,又來向大王求救,偏巧大王不在。”


    劉盈嚇了一跳,英布這頭猛虎,不好駕馭啊!


    “陳先生,你去找阿父,我去瞧瞧。”


    隨何也急忙道:“我陪著太子去。”


    劉盈跟隨何一起出來,匆匆趕到了事發地點。


    隻見英布正提著一柄利刃,當空揮舞,麵對著一群被俘虜的楚卒,切齒咬牙。


    “項羽匹夫,屠我全家,殺我部下!連剛出生的嬰孩都沒有放過!我對天發誓,要屠光楚狗!就從你們開始!”


    說著,英布用刀背在一名俘虜的腦門上狠蹭了兩下,就要揮刀砍下腦袋。


    “等等!”


    劉盈急忙攔住,隨何快步過來,“九江王,這位是漢太子,公子盈。”


    英布掃了眼小小的劉盈,咧嘴一笑,“原來是公子啊,不妨事,我換個地方殺人!”


    他訕笑著,轉身要走,劉盈幾步衝到他的麵前,攔住了英布。


    “九江王,這些人要放迴去,還請你手下留情。”


    英布瞬間暴怒,怪眼圓睜,怒道:“什麽?要放了這些楚卒?什麽道理?”


    劉盈道:“天心仁慈,不忍殺戮,故此放走他們。”


    “你說什麽?”英布仿佛聽到了最好玩的笑話,“項羽殺我全家之時,幾時仁慈過?他殺的,我就殺不得?”


    說著,英布又怒視隨何,“我為漢王貴客,殺幾個俘虜又算得了什麽?你帶著太子,速速離去!”


    隨何也把臉沉下來,“九江王,太子的話是正理,你在漢營殺俘,未免不把漢王放在眼裏?”


    “胡說!”英布氣衝衝道:“漢王待我不薄,我視漢王為主,願為漢王誅殺楚兵,誰敢攔我?”


    英布渾身殺氣騰騰,怒不可遏。


    侍衛們紛紛湧上來,護住劉盈,生怕太子受傷。


    劉盈擺手,讓他們退去。


    隨後劉盈昂首道:“九江王,我隻問你一句話,和項羽比狠,你行嗎?”


    “你!”


    英布瞬間啞口無言,他要是行,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太子何意?莫非懼怕項羽,連俘虜都不敢殺?”英布大聲質問。


    劉盈從容道:“錯!項羽自起兵以來,每戰必屠戮無辜,以猛服人。然天下人人皆叛,不願為項羽之臣。我大漢欲取天下,唯有憐憫蒼生,以德服人。才能聚天下人心,誅滅項羽,豈能隨意屠戮無辜之人?”


    “無辜?誰無辜?我英布全家被殺,殺幾個俘虜還不行?”英布怒道:“什麽以德服人,都是孩童之見!太子速速閃開,不要耽誤我的正事!”


    劉盈也沒有料到,這家夥竟然如此蠻橫無理。


    “項羽好殺,漢軍好德,我斷然不應!”


    劉盈據理力爭,分毫不讓。


    正在僵持之時,劉邦和陳平匆匆趕來,老流氓離著老遠,就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他到了近前,直接嚷嚷道:“盈啊,這位九江王,你要叫仲父,快給他施禮。”


    劉盈怔了下,還是乖乖躬身,“見過仲父!”


    英布一時遲疑,竟不知道說什麽好,又覺得和孩子爭吵,很沒有麵子,就僵住了。


    劉邦笑著過來,跟英布勾肩搭背,“寡人剛剛打獵迴來,咱們喝酒去。”


    英布尚有怒氣,不想就這麽離開。


    劉邦卻是湊到英布耳邊,低聲道:“寡人備下了數千精銳,助賢弟複國!”


    聽到這話,英布才轉怒為喜,跟著劉邦離去。


    到了傍晚,劉邦送走了醉醺醺的英布,才把劉盈叫過來。


    父子相對,劉邦看著依舊氣鼓鼓的劉盈,突然欣然一笑,還伸手摸了摸劉盈的腦門。


    “怎麽,還在生氣?”


    劉盈哼道:“沒有,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麽明明道理都說了,就是聽不進去?”


    “哈哈哈!”


    劉邦朗聲大笑,把劉盈拉到近前,諄諄教誨。


    “盈啊,這世上有百樣人,你師父、蕭丞相、韓大將軍,他們都是明理的人傑,跟他們講道理,自然沒錯。可這世上也有英布一般的莽夫,他們隻要率性而為。”劉邦感慨道:“阿父給他安排富麗堂皇的居所,他不會想更多,隻覺得阿父厚待他。我給他兵馬,他也隻會一心找項羽報仇雪恨。”


    “小豎子啊,你很聰明,可你也要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想得那麽多。這天下沒有不可用之人,更何況是英布這般猛獸,你要學會駕馭人心,對症下藥!”


    劉邦語氣平緩,諄諄教導。


    劉盈若有所思,這一番話,道出了老流氓的用人之道,不得不說,十分深刻。


    劉盈深吸口氣,突然問道:“當真沒有不可用之人?那儒士怎麽算?”


    一句話,問得老流氓無言以對,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用儒冠撒尿,還是挺不錯的。”


    劉盈直接給了他一個大白眼,“阿父兼用天下英才,卻是沒錯,但也不能因為是人才,就百般遷就。英布殘暴好殺,與項羽沒什麽區別,如果任由他胡來,隻會壞了大事。”


    劉邦皺起眉頭,“你的話也不算錯,所以阿父才給他幾千人,讓他單獨領兵,去聯絡舊部,牽製項羽。縱然有事,也和阿父無關。”


    劉盈搖頭,“以英布作為,必定屠戮無辜民眾,傷損阿父威名。阿父……你覺得要如何才能戰勝項羽?”


    劉邦笑道:“此事你師父說過,陳平也說過,怎麽,你這個小豎子,還有別的見識不成?”


    劉盈點頭,“有!”


    “什麽?”


    “每與羽反,事乃可成!”


    劉邦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猛然一拍大腿,“說得好!來人,把周昌叫來,讓他跟著英布,不許英布肆意濫殺無辜!再有,告訴陳平,即刻釋放俘虜,給他們每人百錢,放他們離去。”


    數以百計的被俘楚卒,離開了漢營,向著楚地而來。


    此時的楚營,偏僻的角落,一個中年婦人,正從井裏取出清水,肩頭挑著沉甸甸的木桶,搖搖晃晃,到了木盆旁邊,重重放下。


    又從房間裏抱出一堆很髒的楚軍服飾,就用冰冷的井水漿洗。


    沒有多大一會兒,她的雙手凍得通紅,竟然生出癢癢的感覺。


    但她動作絲毫不慢,繼續仔細清洗……衣服太多,她不得不一次次挑水,一次次揉搓,漸漸的十根指頭都磨出了密集的裂口,抓心撓肝似的疼痛。


    婦人恍若未聞,終於按時清洗幹淨,又小心晾曬,一絲不苟。


    等到下午,有個老軍過來收取衣服,見到婦人洗得這麽幹淨,竟也偷偷勸道:“過了,都是沙場挨千刀的,糊弄糊弄就行了。”


    婦人淡淡一笑,“正因為沙場拚殺,九死一生,才更應該穿得體麵幹淨。”


    老軍皺著眉,不解道:“可他們都是你丈夫的敵人啊!”


    婦人又是一笑,搖頭道:“身不由己罷了,誰又願意活在亂世?”


    說完,婦人轉身要走,老軍重重歎口氣,突然緊走兩步,將一團東西塞給了婦人。


    婦人緊握住,沒有停頓,直接進屋,到了裏麵,四下查看之後,才緩緩展開,隻看了幾行字,淚水就湧了出來,她喃喃道:“盈,盈兒還活著!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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