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旨意,帶章邯進去。”


    劉邦居然改了主意,自己這位師父是真滴神!


    劉盈唯恐再有變故,就隨著送信之人,溜入了軍帳,打算最後確定一下。隻是他一進來,就被劉邦看到了。


    “豎子,你來幹什麽,還不退下去!”


    無緣無故,又被老流氓嗬斥,劉盈一肚子氣,張良卻笑道:“大王,招降章邯的建議是公子提出的,他又為了勸降出了大力氣,理應該讓他聽聽。”


    說著,張良招手,讓劉盈挨著自己坐下。


    劉邦眼珠轉了轉,雖然依舊有怒氣,但誰讓張良的麵子大,他也不好說更多,此時手下人已經把章邯帶了進來。


    相比起孔武有力的老秦人,章邯眉目清秀,像個文臣多過武夫。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章邯在統兵平叛之前,擔任九卿之一的少府令,負責皇家園林,征收稅賦,同時還要給皇宮提供吃穿花用,相當於天子的私人大管家。


    陳勝吳廣起義之時,章邯帶著三十萬刑徒,正在驪山給始皇帝修陵墓。


    一道旨意下來,包工頭秒變大將軍。


    刑徒放下鐵鍬,拿起了刀劍。


    按理說這是一支徹頭徹尾的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可是在章邯的統領之下,就成了一支虎狼之師,打得諸侯抱頭鼠竄,連項羽的叔父項梁都給打死了,


    要不是遇上了項羽,大秦沒準還真能延續國祚。


    曆來失敗者都是被人鄙夷的,趙括那種,更是成了後世笑柄。


    可偏偏章邯就被冠以名將之名,而且還是沒有疑問那種。


    無他,能和神將有來有迴,最差也是名將,不服你上啊!


    劉邦仔細打量了一下章邯,大笑道:“你沒想到,會落到寡人手裏吧?”


    章邯躬身垂首,低聲道:“想到了。”


    “想到了?你怎麽想到的?”劉邦好奇道。


    章邯老實道:“兵將離心,困守孤城,糧草不濟,外援全無。縱然是孫子吳起,也隻能徒唿奈何!”


    話是實話,可劉邦不滿意,仿佛是說失敗理所當然,絲毫看不住漢軍的本事。


    劉邦冷哼道:“章邯,你可知道,這一次定下招降之策的人是誰?”


    章邯搖頭,“不知。”


    劉邦立刻笑了起來,“寡人早就知道,實話告訴你,定下招降之策的,正是寡人的兒子,公子盈!”


    劉邦得意洋洋道:“寡人這個兒子,才這麽高。”他比了比自己的腰,感慨道:“這麽小的孩子,就有如此智謀,長大之後,必是與眾不同……始皇帝長子扶蘇,世人皆稱賢良,隻可惜未能承襲皇位,反而便宜了胡亥,弄得天下大亂,國破家亡。章邯,你說,寡人這個兒子,比起扶蘇如何?”


    劉盈目瞪口呆,自己的耳朵沒出問題吧?


    老流氓居然誇獎自己了,剛才還是豎子豎子叫著……當著章邯的麵,怎麽就改口了?還有點不習慣。


    怪不得要讓自己退下去,難道是怕自己驕傲嗎?


    放心,我和你劉老三不一樣,我是很謙恭和善的。


    劉盈挺著胸膛,如是想到。


    章邯低垂著頭顱,感慨道:“公子盈聰明敦厚,寬以待人,確實堪比公子扶蘇。”


    劉邦得意道:“豈止如此!寡人想過了,始皇帝未曾立太子,突然駕崩之後,天下大亂。寡人要立我這個兒子為漢王太子,為大漢儲君……你覺得寡人此舉,比始皇帝如何?”


    繞了一大圈,誇獎兒子的目的,還是為了誇自己。


    隻能說不愧是你!


    章邯依舊冷靜道:“漢王亭長出身,若能一統天下,確實堪比始皇帝。”


    劉邦哈哈大笑,“章邯,既然寡人能比得上始皇帝,你曾是始皇帝之臣,給寡人做臣子,如何?”


    劉盈下意識挪動屁股,雙眼緊盯著章邯,隻要他點頭,這事就成了。


    隻是萬萬沒想到,章邯竟然滿臉苦笑,微微搖頭,“請漢王原諒,章邯不能答應!”


    “為什麽?”劉邦勃然大怒,“你一個階下之囚,寡人好心勸說,你竟然不答應,就不怕寡人殺了你嗎?”


    章邯麵色凝重,神情肅然,竟躬身施禮,“章邯無顏活在世上,多謝漢王成全!”


    劉邦更加憤怒,氣得臉色鐵青,恨不得立刻殺了章邯……看了眼旁邊的張良,這位輕輕搖頭,劉邦又勉強壓下怒火。


    思量片刻,居然又笑了,“章邯,你說無顏活著,是不是在巨鹿敗給項羽?”


    章邯點頭,喟歎道:“此戰大秦精華盡失,兵敗如山倒。”


    劉邦又道:“那巨鹿一戰,你損失了多少人?”


    “王離所部二十萬人,悉數葬送,我的二十餘萬兵馬雖然僥幸保全,但也士氣重創,不複從前軍威。”


    劉邦點頭,“是啊,這麽算起來,你損失了足足二十萬人之多,屬實死有餘辜啊!”


    章邯羞愧低下頭,一語全無,不敢看人。


    劉邦看著他,得意一笑,“章邯,你比寡人差多了。”


    章邯頭低得更深,“敗軍之將,怎麽敢和漢王相比……”


    “我是說你損失的人馬!”劉邦忽地站起,快步走到章邯麵前,豪邁道:“寡人在彭城足足損失了五十六萬!你……遠遠比不上寡人!”


    章邯刹那沉默,他在懷疑自己的耳朵,說的是損失,不是斬獲!


    我損失了二十萬人,你損失了五十六萬人,你說我比不上你?


    我必須捋一捋,有點亂!


    此時的劉盈險些笑出聲來,老流氓是真不要臉。


    哪有你這麽算賬的?


    送得多反而成了英雄,那樣一來,土木堡戰神都能挺直腰杆了……


    章邯也終於反應過來,他想說什麽,又覺得無言以對,隻能尷尬咳嗽,以手遮麵。


    劉邦看著他,微微一笑,“章邯,你是不是覺得寡人發癲,連多少都算不明白了?沒有!寡人清醒得很!我是損失了五十六萬人,都被項羽殺了,不像你,還保住了二十萬人。可寡人沒有垮!更沒有認輸!”


    劉邦傲然道:“寡人退到下邑,就有了對付項羽的籌謀,返迴關中,就輕易攻取廢丘,抓了你雍王章邯!不久之後,寡人還要統禦兵馬,前往滎陽,和項羽鏖戰,不死不休!”


    劉邦俯視章邯,厲聲道:“你說,你拿什麽跟寡人比?你不如寡人,遠甚!”


    劉邦的語氣,仿佛一個得勝的大將軍。


    章邯愕然,滿臉震驚,說不出一個字。


    論起失敗,漢王比自己慘得多。


    可短短時日,漢王就能重整旗鼓,繼續和項羽爭鬥……數十萬的損失,不放在心頭。


    或許這才是帝王的胸懷吧!


    章邯緩緩抬起頭,看向劉邦的目光,多了幾分敬畏。


    眼前這個比始皇帝小不了幾歲的漢王,確實有過人之處!


    劉邦伸出手,按在了章邯的肩頭,低低聲音道:“章邯,咱們倆都是項羽手下敗將,一樣的遭遇,敗得太慘了!這世上沒人比寡人更懂你了。”


    章邯如遭雷擊,胸中一口氣,胡亂翻騰,眼圈紅潤,淚珠湧動,身為一個男子漢,最受不了就是這個。


    劉邦長長出口氣,緩緩道:“聽我的,活著吧!”


    章邯渾身顫抖,雙膝一軟,撲在了地上,淚如雨下。


    良久章邯才道:“漢王如此錯愛,章邯理該舍命報答,隻是章邯不光兵敗項羽之手,還葬送了二十萬關中子弟,秦人父老,切齒痛恨。我,我又怎麽敢苟且偷生?”


    劉邦深吸口氣,臉色也凝重起來,竟也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新安之屠,項羽下的手沒錯,章邯也是看在眼裏的。


    而在此刻,劉盈緩緩站起,“章將軍,你若心懷蒼生,更該活下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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