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苟明之拿了衣服再度折返迴來。


    縛寧已經泡在浴缸裏了。


    熱氣彌漫,熏得她整個人軟綿綿的,修長細膩的手臂搭在浴缸邊沿,成片的泡沫在水麵飄來蕩去,遮蓋住浸泡在水中的曼妙光景。


    感受到苟明之的靠近,縛寧手臂屈起,指背支住側顎,嗓音困頓:“洗吧,正好我懶得動。”


    她心安理得的接受著苟明之的服務。


    讓抬手就抬手,讓抬腳就抬腳。


    這副懶懶散散,偶爾打嗬欠的模樣看得苟明之忍不住低笑出聲。


    縛寧攀在浴缸邊沿,任由苟明之給她擦背,聽見笑聲,瞥他一眼:“笑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苟明之指尖沿著她脊背滑了一段。


    又收攏迴去,柔聲應道:“開心啊。”


    縛寧眼皮耷拉下去,幹脆閉目養神。


    伺候人有什麽可開心的...


    “對了,徐異被帶到哪裏去了?”


    “...”苟明之沉默好一會兒,慢悠悠說道:“這事你不用管。”


    細密的溫水從花灑往下散開,澆在縛寧後背,帶走滑膩的泡泡。


    她將頭偏轉,朝向身旁的苟明之,沾著霧氣的眼睫緩緩上抬。


    “嗯...掌握好度,別太過火。”


    苟明之一怔,接著移動花灑,有條不紊得為她衝洗脊背:“你不打算替他說點好話嗎?”


    縛寧被問得心中不快,連帶著精神都恢複不少。


    握住他手腕,挪向一側,淡淡講道:“你覺得我為什麽要把他帶迴來交給你?”


    不就是為了能讓他泄泄憤,心裏好受點嗎。


    按他錙銖必較的性子,就算她放過徐異,徐異接下來也不會好過。


    倒不如省省力氣,直接把人交給他處理,也能安安他的心。


    花灑從她背上移開,水流簌簌,淋在水麵,純白的泡泡被濺起,抖向空中,又再度迴落在水麵上,自由漂浮。


    “我...”


    苟明之眼神比剛才要明亮,眼尾彎起弧度,開始明知故問。


    “我不知道,不如你告訴我?”


    縛寧沉默看著他,她不知道他想要的是哪種迴答。


    花灑砸進水中,他突然頃身壓下來,扣住她後腦,嘴唇貼近,彼此氣息交融。


    縛寧濕漉漉的黑發貼住脊背,發尾瀑布似的四散在水麵,偶爾沉沒起伏。


    兩人分開點間隙。


    苟明之不顧已經被完全浸濕的衣衫,眼神恍惚得蹲跪在浴缸外。


    迫人威壓不受控製地往外冒,不死心得追問。


    “怕我生氣對不對,是因為喜歡我了嗎,是有點喜歡我了嗎...?”


    “哪怕一點點而已...”


    縛寧無法給出明確的迴應。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對此異常執著,也打心底裏認為喜不喜歡的並沒有那麽重要,更沒認真考慮過自己對他到底屬於哪種感情。


    隻覺得他粘人,脾性差,長相對她胃口,也不忍拒絕他的真心。


    但這些嚴格來說,還算不上喜歡。


    喜歡是盲目的,不受控製的,她還沒有過為他徹底丟失理智的時刻,這隻能證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還是遠遠不夠。


    縛寧撚了撚他胸口那片濕透的衣料,終究沒有給出迴答:“我洗好了,你也去換身衣服吧。”


    夜裏,郊外。


    無人又狹仄的山林裏。


    越野車像個破破爛爛的大型玩具一樣卡在叢林間,駕駛位的車門往外耷拉著,搖搖欲墜。


    駕駛位上的人還在昏迷中,又沒係安全帶,身子慢悠悠往外墜落,沿著陡峭的山坡翻滾下來。


    他躺在泥濘的地麵上,身上衣服糊滿了汙泥,已經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顏色。


    隨著頭腦逐漸清醒,徐異鼻梁的痛感也愈加清晰。


    費力睜開眼睛,泥土濃烈的腥臭味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撐著身體泛起幹嘔,沒吃東西,吐上半天也沒吐出個什麽來。


    用手背抹抹嘴邊淤泥,站起身來打量四周。


    周圍清幽空蕩,偶爾有蟲鳥在嘶鳴,而麵前的山坡又高又陡,隻微微傾斜,幾乎與上麵的馬路垂直。


    附近烏漆嘛黑,沒看到有燈火,方圓幾裏壓根沒人居住。


    他居然被扔到某個山林底下,是想活活困死他嗎!?


    摸摸兜。


    手機不在。


    又蹲下把周圍摸上一圈,摸到一個冷硬的長塊物體,心中一喜:“幸好...”


    拿起來將手機按鍵反複摁過,沒有半點反應,屏幕也刺刺的割手,顯然是摔壞了。


    “媽的...”撲麵而來的壓抑和窒息感令徐異頭皮發麻,忍不住低吼:“該死!該死!”


    似乎被驚擾,各類林間野獸在夜晚發出躁動的低鳴,似乎將要傾巢而出,開啟捕食盛宴。


    徐異脊背一僵,閉上嘴巴,不敢再發出聲音。


    他丟掉手機,騰出雙手,擼起袖子,手指用力握住麵前大樹的根部,摸索著蹬住山坡上那些不規則的石塊,咬住牙借力往上攀爬。


    等他迴去。


    定要讓他們好看。


    夜晚總是格外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異漸漸沒了力氣,隻能停下來,趴在那泛著泥土腥臭味兒的雜草地裏歇上一會兒。


    眼睛半睜半眯間,耳邊傳來什麽東西在草地上摩挲抵近的微弱響聲。


    徐異抬起頭,麵前立著條正“嘶嘶”吐舌的野蛇,一雙豎瞳盯得他汗毛倒豎。


    對峙一會兒。


    他壯著膽子,一把掐住蛇身,猛的朝山坡底下甩:“下賤的畜生,連你也配看老子的笑話。”


    見那蛇往底下墜開好一段距離,徐異不敢再待著不動,憋著口氣一股腦往上攀爬。


    眼看著離馬路越來越近,心底湧動的焦躁和不安都在這即將見到曙光的時刻一一分解,完全被歡喜和雀躍所代替。


    手臂終於夠到地麵。


    徐異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口作氣,幹淨利落的將身體挪到地麵上,興奮地站起身來,往馬路中間衝。


    遠處有車輛在勻速駛近,徐異朝那開著遠光燈的方向抬起手臂不斷揮舞。


    “停車!”


    “停車!!”


    天太黑,車主似乎根本沒有發現他,車速沒有絲毫減慢,依舊同離弦利箭般直衝過來。


    徐異腦袋發出指令,想驅使雙腿快點邁開躲避,可他的精力早就用完了,這會兒膝蓋發軟,四肢也根本不受控製。


    心髒擂鼓般劇烈跳動著,全身血液加速流動,清晰得感覺到虎口有突兀且微弱的麻痹感。


    等腿做出反應。


    尖銳的刹車聲早就抵至耳畔,刺目的遠光燈停至眼前。


    裏麵車主探頭怒罵:“大晚上站路中央幹什麽,想找死別上我這阿!”


    分明沒被撞到,可徐異意識卻瞬間變得模糊。


    後知後覺地抬起手,虎口處兩個發黑滲血的小洞在車前大燈的照映下顯得詭異可怖。


    徐異嘴皮發白,顫抖,嬰兒般無措低嚀:“媽...”


    車主開門下車,看到徐異“嘭咚”一聲栽在了地上。


    急匆匆跑到車前,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嚇得忙把手縮迴來:“怎麽會...”


    他又把手放到人鼻下確認。


    隨即看了眼自己完好無損的前保險杠,疑惑又恐慌:“也沒撞到啊...”


    “怎麽就沒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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