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說要多久?兩個月?”


    武館的鐵匠鋪裏,路鋒聽到對麵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師傅給出的迴答的時候,忍不住驚唿了起來。


    “馬先生如果說隻是金衣的話,我們幾天就能給你做出一套來。可你要的是鎧甲,還是全身甲這種東西,我們幾個人兩個月能做出一套來就算是不錯的了。”


    路鋒對麵的老師傅滿臉無奈的說道。


    老師傅姓孫,自稱老孫頭。至於另外兩個師傅,自稱是老孫頭門下的徒弟,都姓張。


    一個叫張大,一個叫張二。


    路鋒能看得出來,這位老孫頭應當是個打鐵的師傅。


    至於另外兩個一臉橫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的張大張二,明顯就是力行社的特務。


    也是,老話說得好,人間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


    能進力行社的,哪裏有幾個真會打鐵這門手藝的?


    能找到這麽兩個體格健壯的來冒充打鐵師傅,估計也挺難為戴春風的了。


    當於曼麗把這三位師傅給叫來之後,路鋒就提出了要把庫房裏的鐵錠打造成全身甲的要求。


    而老孫頭表示,造甲沒問題。


    就是時間有點長。


    尤其是帶的還不是自己的徒弟,而是兩個特務給自己打下手,兩個月那都是往少了說的。


    路鋒看了看老孫頭三人,又看了看他們身後的鐵錘、鐵砧。


    很快就理解了。


    打造鎧甲不是說跟遊戲裏一樣,材料往裏麵一丟,然後“叮”一下就好了的,他需要一個過程,需要工時。


    路鋒記得自己之前去霞光裏周圍的鐵匠鋪裏看到的,光是打造一把普通的菜刀,都要一個師傅帶一個徒弟敲敲打打的造上個把鍾頭的。


    更別提全身甲這種高技術要求的東西了。


    好吧,自己有些想當然了,忽略了當下民國的生產力水平。要真按照孫老師傅說的,兩個月才出一套的,隻怕等它全做出來戰爭都爆發開了。


    難道說自己打造全身甲這條路就走不通了嗎?


    不對,還有別的辦法。


    比如招人。


    多找幾個師傅過來,讓他們一起造。


    還有,這時候上海灘應該有鋼鐵廠之類的吧?


    “孫師傅,您知道哪裏有能加工鋼鐵的地方嗎?鑄鐵廠或是鍛造廠之類的?”


    老孫頭想了想,說道:


    “現如今這上海灘的鋼鐵廠,怕不是隻剩下了大興還有興和兩家了,這兩家都能做鑄造和鍛造的活計,但是像馬先生你這樣的一件兩件的貨,人家怕是不會接你的生意的。”


    “怎麽說?”


    “這不管是鑄造還是鍛造,都是要做專門的模具的,你要是量少了,做東西賺的錢還不夠賠模具的錢,人家老板哪裏能吃這個虧?”


    路鋒立刻就明白了。


    說白了還是生產成本的問題。


    但既然隻是成本問題的話,那就不算是問題。


    砸錢就能解決的事,那能叫事嗎?


    於是乎,路鋒再次唿叫了於曼麗,讓於曼麗去聯係她背後的戴春風戴老板。


    戴老鐵,作為榜一大哥,伱該爆金幣了!


    於曼麗立刻就把電話打到了上海站,通報了一下路鋒想要去鑄鐵廠談生意的事情。


    接電話的人很快就把信息整理好,準備送往站長辦公室。


    這時候的站長辦公室裏,沒有戴春風,隻有王天風、鄭耀先、顧慎言他們三個。


    在他們麵前,擺著幾張和藤岡照片牆上幾乎一樣的照片。


    和藤岡那邊一樣,路鋒的照片被放到了很高的位置。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馬宇很有可能就是個紅黨分子,雖然目前還沒有查到他和其他人接觸的跡象,但他本身就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關於金山找的情況我已經通告了戴老板,戴老板的迴複是:杜絕一切的,讓金山找赤化的可能性。為此,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王天風說的不惜一切手段,鄭耀先和顧慎言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殺死馬宇,甚至於,殺死金山找。


    想到這,顧慎言和鄭耀先腦海裏的念頭都在瘋狂轉動。


    鄭耀先是戴春風留在上海站的,一方麵協助王天風整肅上海站,另一方麵也是跟進金山找的事情,有這個行動高手在,王天風在武力方麵也可以不用對金山找太犯怵。


    至於戴春風,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也就是他之前說的,關於王亞橋的事。前幾天,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王亞橋的一點尾巴。


    隻是還沒等他去采取行動,就聽到上海站捅了大簍子,頓時他也顧不得王亞橋的事情了,連夜趕來給陳默群擦屁股。


    穩住了金山找,戴春風自然是要繼續跟進王亞橋的。


    畢竟那可是委員長的心腹大患。


    結果沒成想,這才過去幾天啊?金山找竟然就有了赤化的傾向了?這還了得?


    這要是金山找接受了赤化思想的話,那就真的要變成第二個王亞橋了,到時候舊患未除,又添新憂的。


    委員長怕是覺都要睡不好了。


    委員長睡不好覺,就有人要掉腦袋。


    所以戴春風直接下了死命令,要把危險扼殺於萌芽狀態。


    顧慎言在腦海裏思量著該怎麽辦,他其實也是注意了馬宇的問題的,隻是顧慎言並沒有太過於在意。


    因為在他看來,馬宇的行事風格太粗糙了,根本不像是一個經受過訓練的情報人員。


    故而對於馬宇的地下黨成員身份,顧慎言並不是很相信,最多也就認為他是個不錯的人而已。


    但是現在,金山找的態度轉變,讓顧慎言也開始對馬宇的身份懷疑起來。


    要說沒有經受過紅色思想教育,就能自行覺醒家國情懷,民族大義,顧慎言相信有這樣的人,而且還不少。


    但是能把這樣的思想傳播給其他人,影響其他人,而且還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


    你說你不是紅黨,我都很難相信你啊。


    再翻一翻路鋒的相關資料:


    北方來的,疑似受過國外高等教育,生活十分規律,無不良嗜好,熱心接濟同鄉,幫忙介紹生計,麵對錢財也都是保持著平靜的態度,沒有中飽私囊的行為,對日寇十分敵視。


    這要是換個環境,顧慎言都想直接拉著他去入黨了。


    “兩位,你們是個什麽態度?都說一下吧我們好定下個章程來。”


    王天風開口道。


    鄭耀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戴老板讓我留在這裏,是配合你的,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我隻負責動手。”


    “慎言你呢?”


    顧慎言腦海中各種各樣的想法湧起,又如閃電般消失。


    最終,顧慎言還是決定以保存自身為主,上次檢舉陳默群已經是一步險棋,自己要是再做出什麽冒險舉動的話,對自己極為不利。


    要怪,就怪這個馬宇做事紕漏太大了,自己也救不了。


    慢著,紕漏太大。


    顧慎言瞬間抓住了這一點,眼神一亮。


    “看起來,慎言你已經有了想法。”


    王天風自然是注意到了顧慎言的神色的。


    顧慎言組織了一下語言,點頭道:


    “沒錯,我確實有了些想法。”


    “說說。”


    “我覺得,這個馬宇,不一定就是紅黨的地下分子。”


    顧慎言一開口,就否定了路鋒的紅黨身份。


    “哦?”


    王天風和鄭耀先都一起看向了顧慎言,想要聽聽顧慎言是幾個意思。


    “我這麽說,是有依據的。


    首先,這個馬宇的身份太假了,假的不正常。我們都知道,紅黨的地下分子都是潛藏的特別深的,他們的身份都是掩飾的特別好的,基本上不會存在像馬宇這樣,一查就露餡。”


    聞言,王天風和鄭耀先都點了點頭。


    雖說他們力行社主要對付的是日諜,抓紅黨的大頭都在黨務處那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對紅黨的了解就比黨務處的人要少。


    “再一個,這個馬宇做事情的手段太粗糙了。你看,他剛入職沒多久就開始四處打聽黑市的消息,這像是一個地下黨做出來的事情嗎?


    更別提他收留金山找的行為了,作為地下分子,都是要盡量減少和陌生人接觸的。我們都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保持自己的置身事外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他呢,直接就把幾個不認識的同鄉給帶迴了家,還給他們安排住處,介紹工作。


    這要是紅黨的地下分子都這麽蠢的話,一直抓不到紅黨的黨務處算什麽?一群蠢豬嗎?”


    “咳咳”


    王天風打斷了一下顧慎言,開口道:


    “慎言呐,你這個話說的就有失偏頗了。怎麽能把黨務處的人和豬作比呢?


    豬有他們那麽蠢嗎?”


    “嗬嗬~”


    三人笑了笑。


    二處和黨務處不對付,那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彼此間的言語相輕更是內部談話時的慣例了。


    笑完,顧慎言繼續說道:


    “所以我認為,這個馬宇根本不是紅黨地下分子。至少,不是正式的紅黨地下分子。這樣也解釋了,為什麽他這些天來,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任何接頭舉動的原因。”


    “慎言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但這和我們的行動有什麽關係嗎?”


    “有。戴老板給出的指示是,杜絕金山找赤化的可能。如果說馬宇不是紅黨的話,金山找何來赤化一說?”


    “但你怎麽解釋金山找的轉變呢?”


    “很簡單,根據我的推測,馬宇是個在國外接受過一定高等教育的進步青年,他可能對於紅黨有一定的傾向,但還沒有真正的被吸納進去。


    他來上海,很有可能就是來找紅黨的組織,想要加入其中,隻不過到現在還沒有成功而已。


    他對金山找的影響,應該也隻是一部分關於家國情懷,民族大義的內容,沒有說宣傳赤化什麽的。”


    “倒也,合情合理。”


    “這樣的話,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換一種思路來解決問題。”


    “怎麽說?”


    “不說馬宇還沒有徹底赤化的話,就算是他真是紅黨地下分子,我們就不能把他爭取到我們這一邊來嗎?黨務處那邊每年還不是能拉到幾個紅黨的叛徒過來?他們都行,憑什麽我們不行?


    隻要把馬宇爭取過來了,憑借他對金山找的影響力,控製金山找豈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這個......”


    王天風開始思考起顧慎言說的方案的可行性。


    雖說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顧慎言的推斷上,但王天風越想越覺得合理。


    當然,這裏麵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王天風不想這麽輕易的和金山找發生衝突。


    就當下的情況而言,對付馬宇,就是對付金山找。


    王天風不認為自己把馬宇弄死以後,還能和金山找和平相處。即便自己做的再幹淨,也是會留下收尾的。


    更重要的是,上海灘這裏還有日本人環伺在側,他們巴不得自己和金山找起衝突。


    到時候不管是坐山觀虎鬥,還是借機把金山找收入麾下,對他們都是極其有利的。


    所以,一旦要動馬宇,就意味著要連著金山找一起弄死。


    王天風能做到嗎?


    他能。


    力行社的武力還是在的,他相信自己帶著人絕對能把金山找他們幾個人給弄死。


    但是代價呢?


    以金山找的武力,以及那精準的槍法,這一場仗打下來,力行社會死多少人?


    甚至於,一旦金山找拋下其他人強行突圍,自己這邊真的能把他徹底堵住嗎?


    如果讓金山找突圍了出去,那麽接下來的不說整個力行社了,就他王天風而言,肯定是會落入寢食難安的地步。


    參考現在的委員長和王亞橋。


    正是考慮到這些,王天風才會對顧慎言的提議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能不拚命的話,誰真的想去拚命呢?


    他王天風的外號是“毒蜂”,不是“瘋子”。


    馬宇是不是紅黨其實都是次要的,自己的性命前途才是主要的,萬萬不能主次不分。


    思考了一會兒,王天風又有些無奈的說道:


    “想拉攏他的話,至少也得知道他喜歡什麽才行啊。”


    雖說資料上的路鋒看起來就像是個無欲無求的聖人,但是王天風不認為他真的就徹底無欲無求了。


    隻是單純的還沒見識過這個花花世界而已。


    但如果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麽,不能投其所好的話,又何談拉攏?


    聽到這話,顧慎言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確實,到目前為止,路鋒都沒有表現出對什麽特別感興趣的樣子,這想要收買都找不到下手的點啊!


    你說你,表現得這麽好幹嘛?就不會故意留兩個漏洞嗎?


    顧慎言忍不住在心裏暗罵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手下敲門進來了。


    “站長,剛剛接到於曼麗打來的電話,她說武館那邊想要讓咱們安排個人快點過去,說是想要去找個鋼鐵廠談生意,需要咱們幫著引薦一下。”


    “嗯,於曼麗有說是誰安排的嗎?”


    “說了,是那個馬宇安排的,而且於曼麗還說,那個馬宇表現得很著急的樣子。”


    “嗯?”


    王天風和顧慎言對了對眼神。


    “走,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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