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川親手將鹿的心髒掏出來,血淋淋熱氣騰騰的腥味幾乎讓桐安作嘔,“是你自己吃,還是我喂你吃?”他商量的語氣中帶著危險,自打翼望山之戰他被景禪傷了根本後,性格便愈發扭曲,將所有的怒意都發泄在桐安身上,他身後,葉婉盈抱著她的孩子臉上帶著快意的笑容,而她的兒子則歡欣的拍著手,溫暖的陽光將青石路上的血跡映成明亮的顏色。


    桐安按了按發痛的膝蓋,身上裸露的服飾下仍能看出斑駁的傷痕,她感覺庭院中的侍從俱用嘲諷的目光看著她,“就算是為了孩子我也要活下去”,她心中暗自說著,接過他手中的心髒,用盡力氣朝柔軟粘膩的生肉咬下,溫熱的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進脖頸,伊祁川饒有興致的迴身看她,“瞧瞧我們昔日意氣風發的高陽王姬如今的這副模樣”,他大笑著看進她的眼睛,想從中瞧出些恨意,如今卻隻剩下堅毅。


    桐安目不轉睛地看向他,白皙的麵容,華貴的服飾,仍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她奮力撕咬著手中的心髒,鮮血染紅了她的麵容,直到將其咬牙切齒的吞咽下去,“我早已不是高陽王姬,是你伊祁川的妻子,你對我折磨的隻能成為別人對你的笑柄”,她的驕傲支撐著她的對抗,不過從母親的死亡,薄奚氏的反叛過後,她哪裏還算高陽王姬,高陽景禪不對她斬草除根已是萬幸。


    伊祁川眼神忽而陰狠的捏住她的下顎,口中的血液緩緩落在他手上,“你們高陽氏哪有什麽好人,高陽景禪欠我的隻能你來還”,他將藥粉悉數灑進她口中,桐安奮力反抗,卻無濟於事,她的靈力早被他廢除,此時的她尚不及任何一個人族都有尊嚴,“便叫你嚐嚐我的痛苦”,他的怒意如波濤洶湧,失控的情緒讓他體內獸族的血脈覺醒。


    桐安很想說,她也恨高陽景禪,她也想殺盡鄒屠氏替母親報仇,可火熱如潮水將她淹沒,理智正在藥性的催促下逐步退散,她開始不由自主的扯著衣衫,恐懼讓她肌膚發冷,伊祁川卻帶著大仇得報的笑意,好似眼前之人是毀了他的景禪,“將她帶到城中最熱鬧的馴獸場,叫整個神族都瞧瞧高陽氏女人浪蕩的模樣”。


    殘存的理智讓她拚命搖頭,“不,不要送我去,求求你,我保證會好好聽話”,她心中清楚若被氏族看到她這副模樣,那往後就算活著她也無法在呆在神族,她拚命抱著伊祁川的腿,“不要將我送到那裏”,這一刻她所剩無幾的驕傲徹底被碾碎,最親密的人總是知曉該如何將對方踩入泥沼,伊祁川瞧著她的眼淚心中有強烈的快感,他踹開抱著他腿的桐安,眼中沒有半分憐憫。


    孩子的哭鬧聲響起,年幼的它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可母親痛苦的樣子卻讓他害怕,“將他帶走”,伊祁川眼神兇狠的盯著自己的孩子,他身上流淌著高陽氏的血脈,這讓他很是厭惡,葉婉盈立即將伊祁耀抱走,轉身時還冷漠的看了看地上的女子,桐安伸了伸手眼前是孩子離去的模糊身影。


    侍從們冰涼的手將她架起,她忽然流著淚大笑起來,“伊祁川,你以為侮辱我,其他人都會高看你一眼,我永遠是你的妻子,這樣的屈辱亦將永遠伴隨著你”,她抽出侍從的佩劍就要自刎,忽然有靈力將其打落,伊祁山月冷眼瞧向伊祁川,“你到底在胡鬧什麽?母親要見她”,她脫下披風將桐安裹起來,雖對她沒有什麽好感,但也瞧不得被人這般磋磨,“這般讓她如何見人,將解藥給我”,她不容置疑的命令著。


    桐安虛弱的靠在她身上,冰涼的盔甲讓她意識清醒,她低聲道謝,努力靠自己的力量站穩,伊祁川嘴角勾起輕蔑的笑,“該不是你與伊祁澤陽打了敗仗,王後遷怒於她,那麽多獸族你們也不過如此”,他現在已是那種破罐破摔的心態。


    “母親不是你,不會將自己的失敗與無能遷怒於婦人之身,戰爭的失敗是必然的,高陽是否好對付,你這樣的草包心知肚明”,伊祁山月極少與人發生口角,伊祁川卻是愈發荒唐,“將解藥給我”,她朝伊祁川伸出手。


    “這樣的藥哪來的解藥,要不大王姬試試?”他眼神肆意打量著伊祁山月的全身,好似透過衣衫能看到她的裸體。


    “你個無恥之徒”,她說著持劍就朝伊祁川刺去,她身後一直未說話的千子彧立即阻止著她的動作,“王姬息怒,我們最好盡快帶她過去,若耽誤了王後的事恐怕我們都會被責罰”,伊祁山月不悅的看過來,他繼續說道,“至於夫人的藥我能替她解了”,於是伊祁山月憤憤收了劍,轉身就將桐安帶走,伊祁川想阻攔,千子彧伸出手臂擋著他,“公子若再不知進退,或許連這最後的榮光都留不住”,他目光掠過府中的亭台樓閣,“你最好還是好生照顧那個孩子,若他死了,你對伊祁氏則再無半點用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這些話他本不用多說,可他不想伊祁川這個蠢貨再節外生枝。


    伊祁川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憤怒的用用拳砸向身旁的柱子,什麽時候連千子彧這等身份的人都能來教訓他,可他心知他的話是對的,興許此生伊祁耀是他唯一的孩子,有著高陽血脈的孩子,怒意與不甘令他雙拳緊握。


    “將你身上清洗幹淨,我可不想這些汙穢髒了母親的眼”,伊祁山月扯下自己的披風,厭惡的將她扔在地上,後山的綠草如波的翻湧,涼風讓桐安打著寒顫,髒汙的血液讓她聞起來腥臭異常,“多謝你救我”,桐安說完往前踏入湖中,岸邊的荻花是姣好的屏障,白色的柔毛在陽光下光潔無比。


    “不需要,我隻是履行職責,我隻等你一刻鍾”,伊祁山月轉身離開,耳邊隻餘水波的聲音。


    冰涼的水如同蛇吐著信子流連於她的肌膚,緊張讓她身上布滿雞皮疙瘩,柔軟的淤泥包裹著她的雙腳,湖麵不斷破碎的漣漪帶著她走向遠方,逐漸適應後,她如同入水的魚,鑽進湖底往前遊走,這時她好似才放鬆下來,仿佛這才是她的世界,可她仍不舍得就此死去,她破水而出,碧水已將她臉上的汙垢與血跡清晰幹淨,她麵頰迎向陽光,身體中再無半點淚水流出。


    她如同長在水中的石頭,腦海中是親人的音容笑貌,原來母親與阿姐當初的話盡是為她好,可她明白的太晚,如今也隻剩她一人,她從來不敢想起她們,可現在她願意給自己時間去迴憶她們,在這樣的絕境中這是唯一的慰藉。


    “夫人的肌膚真是雪白,你們高陽的王姬都是這般冰肌玉骨麽?”陌生的男聲在她腦海中響起,千子彧站在岸邊,眼神盯著陽光下耀眼的人。


    桐安微微皺眉,將自己的身體縮進水中,語氣中難掩倨傲,“身為伊祁的侍衛,誰給你膽量偷看我沐浴”,千子彧興致盎然的笑著,“我瞧夫人在伊祁川麵前那般卑微,如今又好似張牙舞爪的野貓,可真是有趣,我卻是奉命而來替你解藥,不過我瞧夫人不大需要”,他目光仍盯著她。


    桐安隱約想起有人說能解此藥,可骨子中根深蒂固的驕傲,讓她無法向比她身份低下的人妥協,可千子彧是個能屈能伸的人,“不過若夫人能替我畫一幅七王姬小時候的畫像,我也可以幫你解藥”。


    “哼,神族誰不知我與她的仇恨,你倒好來找我替她畫像”,她冷笑的別過頭,微風吹的荻花跟著它的方向,“就是因為是對手,畫來才中肯,我想夫人不願在伊祁王後麵前顏麵盡失吧,畢竟你的身後還有薄奚氏”,千子彧不緊不慢的蹲下,目光落在不時泛著漣漪的湖麵。


    千子彧最擅長的就是找到對方在意的點,然後抓住它,桐安眉頭緊蹙,瞧著時辰也快到了,她還是點點頭,“我隻能憑著記憶去畫,至於像不像我可不做保證”,千子彧點頭,“我隻想見見七王姬小時候的模樣”,桐安眼中帶著輕蔑,“喜歡那個廢物的人真還不少”,千子彧神色忽而變冷,粉靈直擊她胸口,疼痛險些讓她死亡,掙紮讓她險些溺水,再次迴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躺在草地上,赤條條的就這麽在他眼下,玲瓏的身段卻激不起他眼中的漣漪,桐安有些屈辱又有些受挫。


    “你本可以不受任何痛苦,不過是你罵了不該罵的人”,他眼中的冰冷如同臘月飛霜,桐安死死咬著嘴唇,又是高陽韶雪,到底還要因為她受多少苦,若非當初她的挑釁,她也不會腦袋發熱就選了伊祁川,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千子彧將幹淨的衣物扔給她,“別讓大王姬等太久”,他轉身冷冷離去,指甲深嵌入掌心,她發誓,所有的仇她必然要報。


    伊祁氏的大殿雖布滿琉璃,可四處裝點的毛皮卻仍透出他們獸族的傳統,潮濕且陰暗的環境讓他們感覺舒適,後殿中水池和草木占據大部分麵積,容毓坐在主位,伊祁澤陽坐在下手鐵青著臉,伊祁澤宇則坐在母親身旁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伊祁山月將桐安帶到後,頭也不迴的站在母親身邊,讓人意外的是千若檀也在這裏,千子彧瞧見自己的姐姐,嘴角帶著笑意的點頭打招唿,隨即找個最末尾的位置。


    “耀兒近日可好?”容毓看著桐安比之前又瘦弱的身影,關切問道。


    桐安低垂著頭,聲音微弱說道,“迴稟王後,今日我瞧見他又長胖了些,葉姨娘將他照顧的很好”。


    容毓眉毛上揚,一副驚訝之態,“你們姐妹能和睦相處,川兒也會輕鬆許多”,桐安沒有接話,她不信伊祁的王後能不知伊祁川的所作所為。


    “前些日子英鞮城戰敗,高陽氏殺了我族數以萬計的獸類你怎麽看?”她話鋒一轉,伊祁澤陽的臉色更加陰沉,這樣的恥辱將伴隨他此生。


    桐安安靜的站立著,身體上的疼痛讓她頭腦清晰,“從我母親與大哥死亡的那時起,我便與高陽再無半點幹係,高陽與伊祁的國事自有王後定奪,桐安不過是個無知婦人”。


    “鄒屠氏對薄奚氏的趕盡殺絕我亦是很心痛,還記得當初與晚雲那般投緣,不成想那次離別竟是永別,若你想殺了高陽王報仇,伊祁氏願伸以援手”,容毓滿臉悲痛的說著。


    桐安心中一顫,經過這幾遭,這裏的人哪有能信之人,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哥哥反叛,王權更替,此非桐安之力所能扭轉,如今我隻想將耀兒養大,身為伊祁氏的人那些仇與恨早就與我無關”。


    “將耀兒養大,此事可不容易,川兒被傷及根本,此生便隻他一個孩子,據我所知他對葉氏喜愛有加,耀兒早就送到她那裏撫養,你還是得早做打算才是”,容毓滿麵愁容看向她,好似當真再擔心她。


    桐安無奈的笑笑,“王後想讓桐安做什麽?”看來她今日無法全身而退了。


    容毓看向千若檀,後者嫋嫋娜娜行至她身邊,恭敬地對桐安行禮,“夫人安好,薄奚氏與伊祁本就是姻親,如今既有共同敵人,當聯手抗之,夫人身為薄奚王妃最寵愛的孩子,隻要你給薄奚懷聞寫封信,我們內外一致,拿下窮桑指日可待”,她口齒伶俐卻叫人很是舒服。


    原來竟打的這般主意,她飛速思索著,看向容毓,“信我可以寫,隻是我想帶著伊祁耀住到宮中,我相信王後知曉伊祁川如今的模樣,當然我會盡力規勸舅舅替母親報仇”,不管薄奚懷聞應或不應,至少她能暫時脫離困境,至於以後隻能慢慢籌謀。


    “難為桐安有心帶著耀兒來陪陪我這年邁之人”,她喜笑顏開,隻要手裏有高陽的人他們就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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