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飛過茫茫雪原灰黑色的山脈在低垂的雲下若隱若現,與山脈相接的海麵同樣被陰霾籠罩,轟鳴聲顯得尤為狂躁,目之所及整個世界都是灰白色,偶有海鳥的聲音在空曠的山穀與海域之間迴蕩,便是這麽惡劣的環境中竟有人居住,他們看上去載歌載舞,孤寂的環境並未對他們造成半點影響。


    “他們世代都居住此地,沒見過晴天又怎麽會恐懼黑暗”,連山越看出韶雪的疑惑,後者皺眉不解,“那他們為何不離開此地,外麵有很明朗的世界,為何要過的這般壓抑”。


    連山越低頭淺笑,“但凡生活在這裏死去的人會立即複活,就算是白骨也能瞬間變得嬌皮嫩肉,換言之他們長生不死,這不是所有人族所追求的終極存在嗎?”


    韶雪咂著舌搖著頭,“不死不生真的好嗎?”南妦載著兩人從村莊上空飛過,歡愉的人們懶洋洋的抬頭視線中隻有黑點大小,“又是什麽海鳥來找食”,有人迴應他,“那我們繼續那個遊戲”,眾人的笑聲衝破無盡的灰暗,他們口中的遊戲不過是,用充足的食物吸引更多海鳥,將它們圈禁於一方天地,逐漸減少它們的食物,慢慢的鳥群中開始上演無盡的廝殺,偶爾有幾個衝破禁錮想要離開的,還未飛出幾米便被殘殺,做成美味,端上餐桌,他們認為這樣的鳥肉質是最美味的。


    跨過溟渤二海,世界逐漸失了光亮,鼻息間滿是惡臭之味,這讓韶雪想起當時逃迴窮桑時路過的海底,身處黑暗有人陪伴,這種感覺真好,她不自覺地握緊連山越的手,不管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她又何懼之有?連山越感知到她的情緒,另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別怕,有我在,這裏本就是黑暗,沒有光亮是正常的”,韶雪點點頭,她永遠不會怕。


    話音剛落,光束照亮山的北方,其上的花木以極快的速度增長,好似欣喜的在迎接主人的到來,連那裏的水都變得碧藍透亮,連山越皺眉,這麽快就被發現了麽?他拍著南妦讓它往那處光亮之地飛去,南妦瞬間就來了精神,這樣的世界中任誰都渴望那點光亮的。


    陽光照的山林間的霧氣像薄紗,四周皆是生長整齊的珍惜花木,隻有鳥鳴、風聲和水流的低語,靜謐得演奏著,唿吸間盡是清新與芬芳,韶雪終於可以暢快的唿吸,紫藤編織的秋千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伸手去觸,旁邊的薔薇、桃花競相朝她指尖靠攏,韶雪快速收迴目光,那些花好似有靈性,齊齊笑容滿麵的看著她,有人身在黑暗中嘴角卻扯出一抹笑意,卻在她轉身握上連山越時,笑意變為冷冽的風。


    再往深處走,小徑俱是由平整的石板搭建,兩邊長滿花草,路過讓人不禁心曠神怡,連山越的麵色愈發嚴肅,他好似猜到了什麽,眼神不由得看向韶雪興奮的側臉,靠近山體是座巨石堆砌的高樓,石縫間嵌鑲著貝殼海珠,讓它瞧上去白皙又整潔,韶雪抬頭向上,每層都有視線寬廣的窗戶,她不禁變得嚴肅,這好似萬相閣中瞧見最後女子出現的那個畫麵。


    突然,海上起了颶風,它卷起巨浪直衝天際,整座山開始搖搖欲墜,有些花木被斬斷瞬間失了性命,天地間充斥著窒息的水汽,烏黑的波光擊碎連山越的防禦,眼前的陽光消失了,頓時又變得黑暗、腥臭。


    韶雪尚來不及使用洛澤,整個人就陷入黑暗,再睜眼她來到畫麵中那處華麗的房間,眼前是黑金色的靴子,她的視線向上,玄色的錦袍間有暗金色的海波紋,腰間係著星辰軌跡的玉帶,讓他的氣度多了幾分溫和,韶雪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肌膚是從未見過陽光的白皙,眉目細長如畫,眼眸猶如深潭,漆黑而深邃,唇色薄紅,帶著冷意與危險,她從未見過此人,手指動了動,還好神力都在,她警惕的看著他,猶如蓄勢待發的貓。


    “為何騙我?”他的聲音低沉而讓人心悸,韶雪並未言語,他問的應當是與她容貌相似的女子,“你留在我身邊隻為封印我,你竟決絕的寧願死都不願在羅酆山嗎?這裏既黑暗又冰冷,憑什麽要我在這裏”,他看向韶雪的目光中有濃烈的恨意,完了,本想著是老相好好商量,看這情況像是仇人,韶雪忙從椅子上站起來陪著笑,“天君誤會了,我並非天君故人,那些傷害您的事我半點都不曾知曉”。


    原以為她態度好些能撫平他的怒火,可男子像被激怒般,眨眼來到韶雪麵前,抓住她的雙臂,“你輕鬆的忘卻一切重獲新生,偏偏留我一人痛苦,你真該死啊!你們那些星神都該死”,韶雪的目光像把利劍,洛澤的冰刃劃破男人抓著她的手臂,他吃痛卻並未鬆開,眼神中透著妖異的紅光,難過、忿恨與心疼的情感交織,韶雪還欲發動進攻,卻又沉入另一黑暗,男子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那你便想起過去吧,與我一起活在過去中”。


    連山越則被困於一處黑暗的山上,周遭全是緩緩流動的火海,在別人的地盤,神力被壓製的感覺真不舒服,不知道阿雪的狀況如何,他連續試著滄海與靈境都未曾能離開火海,正當他將自己的火靈流入火海後,好似摸清了它們的規律時,男子的身影憑空出現,山上起了月,海水淹沒整座山,所有都猛烈的朝男子攻去,男子身後出現巨大的黑洞,滄海的力量被它吸收殆盡,可他也無法對連山越進攻,兩人就這般僵持著。


    “有點本事”,男子躍入火海之上,與他拉開距離,原本就不是來與他打架的,“你把阿雪帶去哪裏了?”連山越手持墨劍,麵色不善,男子不悅的冷笑,“你與她是什麽關係?”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連山越堅定的聲音聽在男子耳中尤其刺耳,他壓下怒火平靜的說道,“你既知我的身份,便知她以前是誰,你有何資格擁有她”。


    連山越收起劍,“就算她以前是晨星星君又如何,可她現在是高陽韶雪,既然她選擇了我,我便有資格與她走下去,擁有也是相互的”。


    男子怒極反笑,“好,好,那我便叫她做不成高陽韶雪,隻能做相繇”,說完便帶著毀天滅地的怒意消失於火海上,連山越有些懊惱,他不該激怒他的,不知他會對阿雪做什麽。


    相繇溫柔輕觸著韶雪的臉龐,她登時被驚醒,女子尷尬的收迴手指,她好奇的打量著韶雪,“你便是新生的我嗎?能否與我講講如今的世間可還好?”她雙眸宛如清泉,帶著淺笑與期待。


    韶雪看著與自己一樣的麵孔,冷淡說道,“我不是你,我隻是我自己”,相繇的笑意僵在臉上,又聽韶雪說,“如今世間各族安穩,神族維護秩序,眾生安穩運行”,真是既認真又溫柔,相繇瞧著韶雪目光中帶著讚賞。


    “那你為何會來這裏?”相繇側首問她,韶雪看著她好似真不知,“你隻是我的一魄,我從萬相閣中看到你悲傷難過的模樣,所以來救你的,我們本該是一體的不是嗎?”


    相繇怔愣著有些痛苦的搖搖頭,“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我不想離開小黎,對不起”,她說著低下了頭,韶雪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怎麽事情好似與她想象中不大一樣,她以為她是被迫留在這裏的,怎麽如今聽來是她自願,那又為何轉生輪迴也要離開這裏,“可他為何好像很恨你?”


    相繇的神色看上去很哀傷,“是我對不住他,可若我不那般做世間要大亂的”,她捂著胸口逐漸變得模糊,韶雪著急的手足無措,“你怎麽了?”相繇卻無法迴答她的話語,神魂變成一團白光,韶雪仿佛失重般重重落在地上,抬頭便對上晏九黎陰沉的目光,“你對阿繇的神魂做了什麽?”魂玉被他攥在掌心中。


    韶雪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我沒做什麽啊,她自己非得與我講話”,瞧著他要殺人的目光,她試探性的說著,“原本我是想找迴這一魄,但是她不太願意離開這裏,所以你放我們走吧”。


    晏九黎冷笑著看向她,“我費了這麽大功夫就是要你來這裏,怎能放你離開”,韶雪有些無奈,“就算我與她長得一樣,可她不是現在的我,我也不是以前的她,你留我在此地隻會給自己添堵”。


    晏九黎看著與相繇一樣的韶雪,嘴角不由得蕩起溫柔的笑意,她還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與他說過話,總是溫柔清冷的長者模樣,可他並不將她當作長者,父母去世後便是她常來羅酆山看他,也是她帶他見識了世上還有光明的存在,可她又親手將他推至黑暗,晏九黎不禁握緊雙拳,韶雪往角落裏縮了縮,她暫時打不過他,還是躲遠些,“我要你變成她永遠留在這裏”,他薄唇輕啟說出的話韶雪半點都不愛聽。


    “可能神魂融合後我既不是現在的我,也不是以前的她,你得不到你想要的”,韶雪陰惻惻的警告他,後者冷若冰霜的看著她,“那又如何,我隻要她活著”,韶雪真是想不通這人的腦迴路,既恨她又想讓她留在身邊,看來她隻能從相繇入手,她的目光火熱的落在他手中的魂玉上,晏九黎好像寶貝被人窺視,忙將其收進懷中,轉而還用鎖鏈將韶雪鎖起來,“再給你幾日做高陽韶雪的時間,等阿繇的神魂醒來,你便隻能是她”,韶雪站起來,鎖鏈在大殿中發出清晰的響聲,“阿越呢?你把他怎麽了?”


    晏九黎目光又陰沉起來,還真是心有靈犀呢,他心中不舒服,“還關心你的小情郎做什麽,馬上你都要忘記他了”,聽他的語氣連山越應當暫時安全,韶雪轉過頭懶得與他廢話,這人不可理喻,晏九黎不知何時離開的,韶雪席地而坐,瞧著大殿中的骨燈發呆。


    殿中雖潮濕但卻溫暖,流火般的寶石嵌入牆壁,它們幽幽發著暖光,燭火好似與著大殿不熟,倒影在地板上總是顫抖著,遠遠看去像一灘灘水痕,“阿雪,你怎麽樣?”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韶雪立馬看向那裏,“誰?”難道有人來救她了?


    來人忽然沉默起來,隻有燭火滋滋燃燒的聲音,就在韶雪懷疑是自己幻覺的時候,那人來到她身旁,原來是路寒衣啊,她驚訝的看著,“你怎麽來這裏了?小心被北陰天君發現啊”,他神色有些愣怔,背對著燭火看不清楚,他對韶雪晃了晃手中的珠子,“放心,他能掩蓋我的靈力與氣息,隻要我藏得好他便發現不了”。


    韶雪目光灼灼的瞧著珠子,“好家夥,你從哪得到這麽好的寶物”,路寒衣有些不知所措,他總不能說是父親留下的吧,還是轉移話題道,“我瞧著你與連山王行蹤鬼鬼祟祟便跟來看看,誰曾想你們竟來這麽危險的地方”,他蹲下身,“阿雪,明安那是激將法,這裏你不該來的”。


    韶雪側著頭歎氣,“我要早知道,那我也不來了”,韶雪說的是相繇的態度,他卻以為韶雪無奈的有些後悔,“無妨,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別怕”,韶雪忽而皺眉,路寒衣怎麽跟之前不大一樣,她仔細瞧著他的臉,可並未見有何不妥,她低頭瞧見他緊握的右手,喃喃道,“對不起,芮梓的事情我不該遷怒於你,畢竟這不是你所能掌控的,是我為自己的殺戮找借口罷了”。


    路寒衣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我也有錯,既知她有問題就該早些解決,不該給她留有機會的”,幸虧路寒衣給他說過這些事,薄奚懷聞心中緊張,麵上卻不顯,看來真是她多想了,她忙湊近路寒衣,“阿越不知在何處,你先去救他,我這裏暫時安全的,皆時你們再來救我,我們逃跑的幾率大一些,畢竟他的目標是我”,路寒衣神色複雜看著她的側顏,直到她說完看向他,這才迴過神,慌張的點點頭,“好,那你小心些”,韶雪瞧著他慌張的模樣,心中又想起他說的喜歡,便覺得好似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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