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是在柴桑城被薄奚氏的人抓住的,高陽玄已經下令要處死明安及薄奚氏一眾,於是她的族人在發覺她迴到薄奚晚雲出嫁前的地方後,不惜出動軍隊想要抓住她以免除死罪,料想中的激戰並沒有,高陽明安竟失了靈力,他們隻覺是她帶來了無妄之災,並因此希望高陽玄嚴懲,後者也隻是一笑而過,當高陽玄問她為何要這般做的時候,她也隻是反問道,“我不過隻殺一人,鄒屠清珩可是殺了高陽氏那麽多人,我很好奇您究竟是會將我交給她以平息怒火還是會為千千萬萬死去的將士報仇,高陽王的權威是否牢不可破”,子欽隻看到高陽玄鐵青的臉。


    她被關進來的頭一日,子蘭來看她,他隔著鐵欄,堅定的看著明安說: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明安笑著搖搖頭,“子蘭,你離開窮桑吧,走的越遠越好,仇就不要再報了,好好活著”,子蘭雙手握上冰冷的牢籠,“不,母親已經死了,桐安也迴不了了,我不想阿姐也死去”。


    明安幽幽歎著氣,她去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想到了死亡,唯一遺憾的是鄒屠清珩還活著,“阿姐,我去求父王,興許看在母親的份上他會網開一麵的”,子蘭瞧著她了無生氣的模樣,心中很是難過,“不準去”,明安大聲且憤怒的說著,“我沒有做錯什麽為何要求他,母親的死倒是他們都有份,你走吧,管好你自己就行”,她轉過身不再看他,整個人又變得冷漠、高傲。


    子蘭有些喪氣,“阿姐,母親的死我也很難過,所以才不想你也這樣”,明安依舊背著他,聲音疏離且冷淡,“高陽子蘭,你又能做什麽?靈力低下的人別天真了,若沒有家族庇佑你就是個廢物,根本在這裏生存不下去,知道我從小為何討厭你和桐安嗎?因為你們蠢且不知上進”,子蘭臉上的驚愕轉為痛苦,他嗓子發緊,說不出任何話來,“走吧,如今沒人庇佑你了,快些想辦法保命去吧”,之後她便閉目不再言語,身後的人站了很久才緩步離去,她能聽出他腳步中的沉重,明安睜開眼睛,其中滿是無奈與不甘,隻餘歎氣聲留在牢中。


    她被關進來的第二日,子欽便來了,他眉頭緊鎖,神情緊繃,“為什麽要將此事攬在身上,明明不是你做的”,他握著拳看著明安有些驚訝的臉,他怎麽知道的?那些證據可是連鄒屠清珩都能騙過的,“舅舅的人在天虞山找到了高陽韶雪,她活得好好的”,子欽雙手拍打著鐵欄,“你到底是為什麽?我們的處境已經如此艱難,你還要將薄奚氏賠進去嗎?”


    明安笑的慘淡,“大哥,母親是被冤枉的,你不難過嗎?”子欽眼睛下垂,握著鐵欄的手慢慢滑落,他忽然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良久聲音沉悶道,“我也想像你們那樣難過,可是我不能啊,我是記得報仇的,可沒想到你會以這樣的方式”。


    “可還記得母親小時候對我們說的徐徐圖之,外公養精蓄銳多年方才除掉鄒屠聞,如今式微隻能韜光養晦,尋找時機”,子欽的目光中充滿著迴憶,明安眼神無力且迷茫,薄奚晚雲陪著他們背書的日子曆曆在目,她何嚐不知這樣的道理,可那樣的痛苦噬心苦骨,她跪坐在子欽麵前,“那時候母親總對你嚴厲許多,我一直以為她是覺得我不堪大任,如今看來是你身上的責任更重罷了”。


    子欽眉毛上挑,扯出難看的笑,“難怪你從小便對我橫眉冷目,我那會還是覺得母親更愛你一些,舍不得你吃苦,因此還給你的點心中下過藥”,明安眼睛迅速睜大,“原來那次我鬧肚子是你做的,真的是不可理喻”,子欽輕笑著,“放心吧,我會救你出去的”,兩人沉默著對視後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哪有什麽心結是親人間解不開的。


    連山越傳迴消息時,北部的戰鬥已停止,驕蟲部和獸族屍橫遍野,燕靖遠的兩個腦袋隻剩了一個,計蒙龍身上的鱗片血跡斑斑,陸商變迴了本體模樣,鄒屠清珩彎腰撿起他,微弱的生靈灌輸進它的草葉,靈力的缺失讓她承受不住這樣的寒冷,虞明謙靜立在她身側,看著血霧迷茫著的整個荒原,眼神低沉又迷惘。


    “這所有的一切後果我願意承擔,不管是什麽審判,隻是請求放過他們”,鄒屠清珩看向計蒙,整個人看起來無力且疲憊,計蒙沉默皺眉,一切本不該成為這樣的,鄒屠清珩右腳剛轉過,忽而想起什麽,她又迴身對燕靖遠道,“燕靖雅被薄奚晚雲唆使給我下毒,從而被王上處罰的,但我沒想到她會自盡,對不起”,她朝他彎腰道歉,可如今話語總顯得蒼白無力,隨後她轉身朝獸族走去,燕靖遠眼眶泛紅,不知是為他的妹妹,還是這場戰爭中死去的族人。


    高陽景禪召迴所有部族,臨牧和蘭庭並立而行,神將們士氣低迷的陸續進城,沒有出征的人對所發生的情況興致高昂,四處打聽著,嘈雜的聲音讓蘭庭心煩意亂,對臨牧點頭道別後,自己驅馬前往僻靜之地,行過一處街角時,鄒屠??成蹊的目光剛好看過來,他麵帶笑意朝蘭庭點頭,可她卻笑不出半點,正要禮貌迴應,鄒屠有儀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珠釵,雀躍著小跑過來,“大哥,看我買到了什麽好東西,這地方竟有這種成色的寶石”,她迎著太陽端詳著鮮豔的寶石,鄒屠??成蹊笑著看向她,“你開心便好”,蘭庭收迴目光,驅著天馬往更遠的方向走去。


    “咦,那不是三妹妹麽?怎麽不打聲招唿就走了,她是不是還在怪我”,鄒屠有儀垂著雙肩,眼中帶著愧疚,鄒屠??成蹊摸了摸她的頭,“不會的,她就是那樣的性子,如今更是東曦城的紅人,連大哥都要給她麵子的,不是你的原因”。


    “真的嗎?三妹妹這麽厲害,之前聽說她要嫁給司言,可那位卻犧牲了,三妹妹真是讓人心疼”,她悲傷且憂慮的說著,鄒屠??成蹊卻瞧著蘭庭離去的地方陷入沉思。


    連山越帶韶雪走的時候,薑筃並未阻攔,隻是語重心長說了句,“看來往後連山氏當是神族之首了”,韶雪疑惑的看向兩人,她尚且不知發生的事情,“那便借前輩吉言了”,說完帶著韶雪就要離開,薑隨擋在他麵前,“請問你要帶我的妻子去哪?”


    “你吃錯藥了吧,胡說八道什麽”,韶雪憤怒的瞪著他,要不是連山越說有要緊事,她真想燒了他的寨子,薑隨眉目含情的瞧著她,連山越將韶雪藏在他身後,神色不善的瞧著他,“外麵發生的事情你還是想想怎麽收場吧,姑且讓你多活幾日”,說罷水靈將他推開,一行人浩浩湯湯離去,薑隨則在原地笑意盈盈的瞧著他們離去,金天則焦急的追了上去,他的媳婦要沒了啊!薑筃無奈要喊,可它速度飛快,“真是兒大不由娘啊”,便跟個沒事人一樣離去。


    隻不過沒多久,金天便耷拉著腦袋迴來了,無精打采的趴在軟榻上,看到薑筃大哭著撲到她懷中,“她說她是騙我的,她根本就不喜歡我,還嫌我年齡大”,薑筃生生忍住笑意,好生安慰著老夥伴。


    連山越將她失蹤後的事情悉數言明,韶雪的麵色愈發難看,因為她竟死了那麽多人,她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連山越忙扶著她的肩膀,“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將這些都攬到你身上”,她痛苦的捂著臉,明明她是最不想看見死亡的,可為何偏偏這樣,所以她是否本就不該迴來。


    景禪握緊手中的信件,整個人無力的向後靠去,伊祁趁機奪下西南五城,為有苗氏的天虞山形成天然的屏障,難怪薑隨能如此肆無忌憚,竟被他算計了去,可他想不通薑隨為何要背叛他,難道他不想讓氏族迴歸窮桑,這場災禍該如何收場,讓他無比頭疼。


    忽然營帳外的喧鬧打斷了他的思緒,泰逢則前來傳旨,高陽玄讓景禪交出所有兵權,鄒屠清珩及所有守城迴窮桑領罪,這與其說是旨意,不如說是戰爭是否繼續的台階,隻是這代價太大了,大到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費,景禪久久沒有迴話,所有人就沉默的僵持很久,直到韶雪的一聲大哥打破了僵局。


    眾人的目光看向那個單薄又堅毅的身影,連山越站在她身側,是她堅強的後盾,韶雪走上前跪在景禪身側,景禪心中忽然就有了答案,阿雪在鄀都救他的時候,他們都是一無所有,至少現在家人都在身邊,比那時候好太多,“臣領旨”,短短三個字昭示了身份與立場,韶雪感激的看向他,眾人心中也鬆了口氣,尤其是此次出征的神將,這樣的戰爭他們不想再打了。


    天嶽峰的大殿中跪滿了人,鄒屠清珩跪在最前方,韶雪瞧著她的背影心中難過,若不是她母親何必受此屈辱,“謀逆叛逃,發兵窮桑,致使將士死傷慘重,西南五城被伊祁趁機奪取,鄒屠清珩你可認?”


    “我認,此事乃我所為,景禪領兵在外不知全情,是我率領氏族逃出窮桑,他是被逼無奈,還請高陽王放過無辜之人”,鄒屠清珩跪伏在地,景禪痛苦的緊握雙拳。


    “無辜?鄒屠清珩難道本王就不無辜嗎?我多次給過你機會,可你仍舊一意孤行,你可曾考慮過本王和你的家族”,高陽玄聲音沙啞又憤怒,病痛的折磨讓他看上去精神不佳。


    “請高陽王降罪”,鄒屠清珩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中異常清亮,她是要為那麽多人的死負責的。


    “你實在罪該萬死”,高陽玄劇烈的咳嗽起來,侍從立馬給他送上茶水,待平複後他繼續說道,“念在你們鄒屠氏千萬年來保衛窮桑的功勞上,罰你封印於極北苦寒之地受盡苦楚,高陽景禪手下的兵權由計蒙接管,兩人即刻領兵收迴被伊祁奪取的城池,此次參與的所有城池將領連降三級”,眾人聞言,立即領命,謀逆這樣的事能活著那是法外開恩了。


    “至於高陽明安,故意挑起族內鬥陣,屢次對手足出手,永生封印禁地,不當再以任何緣由免除責罰”,明安冷恭敬領命,起身卻看著鄒屠清珩說道,“鄒屠王妃,我還是做了件好事的吧,幫七妹妹找到她缺失的那一魄,就是因此她出生那年整個窮桑才有的那場災難”,後者冷眼瞧著她,明安又好心的對韶雪道,“隻是四姐沒有本事將它從羅酆山帶出來,還望見諒”,韶雪明知她這般說不懷好意,可心中依舊滿是疑惑。


    鄒屠清珩被關在天嶽峰後山,三日後便要被押解入北地,靈力的缺失讓寒冷趁機從每處滲入骨髓,她蜷縮在角落,腦海中俱是戰場中屍體堆積如山的景象,父親在世時總說她性子莽撞,沉不住氣,作為將軍她大錯特錯,可作為母親,她有錯嗎?她的阿雪那麽小的時候便沒有母親,她是吃了多少苦才熬過來,每每想到她就心痛。


    黑暗的監牢忽然亮了起來,高陽玄的聲音響起,“這次知道自己錯了吧?”鄒屠清珩坐起身來,不想讓他看到半點狼狽,“我既已認罪便是錯了,高陽王何必多次重複”。


    高陽玄歎口氣,“為何你每次隻有撞了南牆才意識到自己的錯,好不容易迴來,安穩度日不好嗎?非得折騰”,鄒屠清珩神色疏遠,“我想高陽王理解錯了,我認的是這次的錯,是為死去的將士,而非以前的所有事情”,高陽玄氣結,“你…”。


    鄒屠清珩繼續說道,“你寵幸鄒屠苡含生下景禪是我的錯?燕靖雅自盡一屍兩命是我的錯?薄奚晚雲對阿嬑、阿雪出手也是我的錯嗎?我不過自保而已,這一切的源頭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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