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欞,輕柔地灑進屋內,像金色的絲線般穿透一切,有邰曦這才眨了眨酸澀的雙眼,瞧著坐在藥桶中白皙宛若透明的人,她又不自覺看呆了,這人俊美得幾乎不真實,光線打在他身上,似乎為他的容貌添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她側目枕在手臂上,手指緩慢從他五官上掠過,她從未去過窮桑,因此也隻是聽過他的名字,隻曉得氏族貴女們除了喜歡薄奚懷聞的,就是喜歡高陽韶溭的。


    她起身伸個懶腰,瞧著屋外陽光燦爛,又迴身看他一眼,便推門出去,侍從很快迎了上來,“小姐,人救治的如何了?高陽氏的軍隊正在山中尋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找到這裏了”。


    有邰曦閉著雙眼感受著陽光,聲音帶著疲憊道,“能不能活看他的造化,不過那雙腿算是廢了,靈力損壞了骨頭,怕是以後都站不起來了”,說至此處她腦海中又閃過他的麵容,胸腔中有些許悲傷。


    侍從聽後皺皺眉,急迫說道,“那小姐我們還是盡快將人還給他們,若死在我們這裏那真是說不清了”。


    “還沒有本小姐救不活的人,放心吧他死不了”,有邰曦自信滿滿的說道,侍從還想再勸,後者從袖中拿出骨笛,“你去將這個扔到高陽韶溭落下的地方,告訴靈樹若他們擔下這件事,往後有邰氏庇佑它們全族,這次也不會有什麽事”。


    “小姐不可,如此會給我們招來災禍的”,侍從神色緊張萬分。


    有邰曦擺擺手,“不會,我隻是想將他治好再送迴去,那時候他們會感激我的”,瞧著侍從猶豫的模樣,“你還信不過我的醫術啊,若我都治不好他,那或許窮桑再沒有能治好他的人了”,她推著侍從往屋外去,或許改變主意的原因隻有她自己知曉。


    看著侍從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容,走進屋子,不知給韶溭喂了什麽藥,他的麵色與身形快速改變了許多,我隻是想治好你,並沒有其他想法,她在他耳邊喃喃自語。


    韶雪停在踇隅山上空,看著將士們尋找的樣子,腦海中幻想著那場慘烈的戰爭,半晌後問道,“找到多少名將士?”


    滕濆獻麵色難看又疲憊的搖搖頭,“山中隻有散落的刀劍與鎧甲,屍體與坐騎全都不翼而飛,就算有靈獸食之,可怎麽會一具屍體都沒有”。


    韶雪也從未聽過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可有何異常?”


    “一般來說人從高處墜落總會有血跡,可林中連半點血跡都無,我想過他們是否逃至其他地方,可我們抓的東夷的人說確實是在此地,將士們還在尋找,我們一同去看看”,獻說著上前帶路。


    兩人剛至靈樹上方,神將便將骨笛呈了上來,“這是唯一發現的六王子的東西,林中也並無足跡或飛行的痕跡,人好似憑空消失了”。


    韶雪飛至林中,仔細打量著靈樹,眾人隻見她閉上雙眼,掌心緊緊貼著大樹,半晌她睜開雙眼憤怒道,“是這些樹精在作怪,來人用靈火燒了他們”,這還是她在虖勺山學到的本事。


    火靈瞬間開始在林間蔓延,樹靈們開始東倒西歪的躲閃,有些直接鑽入地下頭也不露,“若不想死便將事情的原委仔細道來,否則我將踏平踇隅山”,韶雪將寒冰劍插在地上對他們大聲說著。


    “住手”,隨著一聲厲喝眾人的視線全被引了過去,有邰曦飛奔而來,水靈將那些火全部澆滅,“這位姑娘,你這是作何?這是我家的靈樹”,有邰曦看著韶雪問道。


    韶雪並未與她起衝突,而是耐心闡述了事情緣由,有邰曦歎氣道,“我乃有邰氏的人,這些靈樹是我培育長靈果的,他們會將所有死去之物最後的靈力吸收殆盡,想來那些將士的屍體已經消失了”,她說道後麵聲音愈發小。


    “你怎麽確定他們都死了?”韶雪麵色不善問道,這時,樹靈從林間現身,他的長發盤成圈,中間出現了踇隅山戰爭的場景,眾人靜默的將這些看完,韶雪看見韶溭最後以身誘敵,嗓子止不住的發痛,有邰曦麵色惆悵,適時說道,“我若知曉他們是高陽氏的人絕對會阻止的,可眼下還有什麽補救方法嗎?”她這句話不作假,若她親眼看到這場戰爭,定然會阻止這些樹靈的行為。


    “我若殺了這些樹靈當如何?”韶雪眼神從林間掠過,樹靈哆嗦一下,長發幻化的鏡子落在地上,“殺了這些樹靈他們的屍體也迴不來,不如讓它們結出更多的靈果迴饋給那些將士的家人,有邰氏願承擔這筆費用”,有邰曦立即說道。


    韶雪無奈喃喃自言,“對於他們的家人來說,再多的靈果也不如人重要,這些又有什麽用”。


    有邰曦麵色有些不耐,“那你想如何?”


    韶雪搖搖頭,“我不想如何,如你所說我殺了他們神將的屍體也迴不來,便如你所說神將們的撫恤金由有邰氏承擔”,她又怎麽懂她話語間的對戰爭的痛惡。


    有邰曦了然的點頭,瞧著他們悉數離開後才緩慢的從林間迴去,密林間的冷意讓她渾身冰冷,再次站在陽光下她才感受到一絲暖意,也才注意到自己微微發抖的手。


    她飛奔迴到藥室,韶溭閉著眼宛若一幅畫,半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她輕輕給他的膝蓋敷上藥,招來侍從將韶溭放進那堆藥人中,侍從疑惑問道,“他既變了相貌,小姐又何故多此一舉,再說高陽氏的那些人都撤走了,誰會想到我們?”


    “高陽韶雪”,她眯著眼想起那張與韶溭相似的麵容,“你與阿末倆人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像往常那般便好”,她皺著眉頭又吩咐道。


    果然,待到夜幕降臨時,韶雪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小院,她尋遍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最後停在藥房前,她用靈力悄然推開房門,前屋是擺放整齊的各種藥材及工具,內室則是偌大的藥池,裏麵排著密密麻麻的人,韶雪嗅了嗅那些藥,左邊是解毒的,右邊則全是劇毒,這些人都是從小服藥長大的真正的藥人,看來人命在這裏果然算不得什麽,她仔細端詳著每張人臉,可就是未曾發現韶溭,連身形相似的都沒有。


    韶雪歎口氣,又檢查過地板、牆壁及所有的暗格皆未有所獲,她心中最後的光芒也黯淡了,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三哥沒死,她不知如何與母親言說,對於鬥爭與戰爭的厭惡這一刻心情達到了頂峰。


    她又迴到有邰曦的房中,她坐在軟凳上,靈力彈出屋內燈火瞬間亮起來,有邰曦驚恐的坐起身,轉頭看向韶雪,“你大半夜來這裏做什麽?”


    韶雪用手掌支著下頜,聲音輕緩而柔和,“我是高陽韶雪,我的三哥在這場戰爭中消失,可我覺得他還在,我也不相信他會這樣死去,他那樣的人不該落得如此結果”。


    有邰曦麵色有些惶恐和難過,“王姬節哀,六王子以那樣的方式能活著的可能性很小,靈樹不會吸收活物,這點不會弄錯的,再怎麽說高陽氏的城池守住了,東夷王也活不了多久,這是六王子給我們帶來好的結果”。


    韶雪笑著搖頭,“可這樣的結果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你能告訴我白日的時候你在心虛什麽?”說到後半句他眼神狠厲的看向有邰曦,後者先是一愣,隨即小聲道,“我的靈樹吞噬了那麽多神將的屍體,我自是怕你將他們全部殺死,那些都是我苦心培育多年的成果,我不想毀於一旦”。


    韶雪久久凝視著她,隨後收迴眼神,她看起來不像說假,“若你再發現什麽異常,勞煩盡快告知於我們”。


    “這是自然,他們都是高陽的勇士,我若知曉定然不會是如今的結果”,有邰曦點點頭,誠懇的說道,瞧著韶雪要離去,她連忙開口,“你身後跟著個小尾巴,切記當心些”。


    “多謝”,韶雪說完合上房門出去,直至飛出二十裏,她快速紮進密林中,她身後的人隨之而來,隻是密林光線黯淡,那人四處都未張望到韶雪,就在她轉身之際,韶雪出現在她麵前,“風瀾,我以為你會想明白迴去,這幾日跟著我又為何?你喜歡連山越這與我無關”。


    風瀾緊張又惶恐的低下頭,聲音宛若蚊蠅,“我隻是想知道他喜歡你什麽,並沒有其他意圖”,她眼神懇切地搖著頭。


    韶雪扶額笑著搖頭,“那你直接去問他就好,何必費這般力氣來跟蹤我,風瀾,我總以為你是個灑脫且通情達理的人,喜愛這樣的事不能強求”。


    “阿雪,對不起,我不知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當我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你的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我也想忘記他,可越這樣我記得就越清楚,我的身心都感覺無比疼痛”,風瀾哭著上前握緊她的手。


    韶雪痛苦的閉著雙眼,再睜開時眼中一片清明,“可這與我無關,你的行為已經給我帶來了痛苦,這是你的心魔需要你自己過,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希望你不要再給予我痛苦”,說完便甩開她的手,轉過身眼眶泛紅,風瀾是她認定的好友,可現在她不知該如何麵對她。


    “不,求求你,阿雪你不要趕我走,我保證不會打擾到你”,她跪在她腳邊,抓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


    韶雪緊閉雙眼,有淚珠從她的睫毛滑落,她語氣冷漠道,“風大小姐,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風瀾的聲音忽然頓住,手緩緩鬆開她的衣袖,半晌後她哭笑著說道,“阿雪,我隻是想留在你身邊,我並沒有給你帶來什麽痛苦,最後的這點希望你竟都不給我,你別忘了,你與他中間隔著血海深仇”。


    “風瀾,人要活得有尊嚴,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風瀾快速起身,球形法器中的靈力飛速衝向韶雪的後背,水藍色的光迅速蔓延,將她包裹其間,韶雪瞬間失去了意識,她的身影快速變小,飛入法器中。


    南妦見狀,快速朝風瀾俯衝而下,兩者火靈的碰撞折斷了大片樹木,火焰在林中如長龍般蔓延,兩人不管不顧打鬥著,“你這個叛徒,快將我主人放出來,不然我殺了你”,南妦額上的鳳凰印記由金轉紅,她的怒意也染紅了雙目。


    風瀾麵色陰沉,她此生最討厭獸族,她手中的攻勢愈發強勢,兩人不知不覺已打至上空,林中火焰宛若兩人腳下的祥雲,火紅而燦爛,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陣陣蕭聲,南妦的動作變得遲緩,之後便如同木偶半點無法動彈。


    薑隨從遠處而來,“風小姐,我說過你會選擇與我合作的,這樣多好,你有機會的得到連山越,我有機會得到阿雪,這是雙贏的結果”。


    風瀾冷笑著,“你答應過我的,若高陽追究起來不關我的事,希望你說到做到”。


    “這是自然,此事都與我們無關,這隻鳳凰?我倒多了個籌碼”,他說著打量著南妦,可風瀾卻敏銳的捕捉著他的前一句話,她危險的眯著眼睛,還好沒有將法器交給他,“與我們無關?那與誰有關?我告訴你若你意圖將我拖下水,我不介意將你做的事情都公之於眾”。


    薑隨散漫的笑著,“風小姐,不要這麽敏感多疑,我們是夥伴,我怎麽可能出賣夥伴,但也要知道你既然選擇對高陽韶雪出手,我們便是一條船上的,若掌舵人出了事情,你覺得你會獨善其身嗎?”


    “你…”,風瀾氣急,與這樣的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可如今她已沒有選擇,薑隨笑著安撫她,“安啦安啦,這件事是高陽明安做的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呢?”說著他拿出一把劍,竟與高陽明安的火曜劍一般無二,說完他拿起劍在林中揮動片刻,劍上的火靈讓火勢更大了些,逐漸已分不清,隻有草木上的痕跡異常清楚。


    “這樣有用嗎?”風瀾懷疑問道,薑隨斜睨她一眼,“高陽明安的火曜劍出現於此任誰都覺得她脫不了幹係,將法器給我,之後你也快些離開窮桑,從此將這些事藏於心中便好”。


    風瀾皺著眉還是將法器給他,道了句再也不見,便逃也似的離去,薑隨嗤笑一聲,“堂堂風家接班人,困囿於情愛當真可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草為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薑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薑婼並收藏仙草為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