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嶽峰側峰的小宮殿,雲婀靜坐於黑暗之中,麵前的窗戶大開,月光映照下白丁香在黑夜中簌簌落下,淡淡的香氣讓整個夜都迷人曖昧起來,她雙手捧著熱茶,時不時起身朝著遠山的輪廓看去,一想起那冷峻孤寒的麵容,她心中的喜悅就抑製不住。


    夜風夾雜著若有似無的蟲鳴,順帶劃過屋內月光錦的紗幔又偷偷順著縫隙溜走,雲婀攏了攏衣服,將手放在嘴邊哈著熱氣,如今已是深秋,她來此地已過了一季,她看著如鏡般的明月,她體內的毒有高陽玄替她解,不知阿姐如今在何處?生活的怎麽樣?體內的毒可否有人解?人族的分離可能就是一輩子,她不知何時濕潤了眼角,母親去的早,是阿姐將她照養大的。


    高陽子欽不知從何處來,伸手從身後環抱住雲婀,男子身上的溫度讓她也溫暖起來,她轉身迴抱著他,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如今的他不似剛開始那般冷淡,她還記得他剛從禁地出來不久那次,那是他頭迴來她的宮殿,她像隻小鹿般縮起身子躺在角落裏,他將她拉起,臉色陰沉的命令著,“像取悅我父王那般取悅我”,她眼神溫柔又驚恐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躲在角落沒有動作,他粗暴握著她的腳腕將她拉到身邊,高大的身軀傾覆上去,如同野獸般占有了她,雲婀淚流滿麵間看到他臉上的情欲、占有與心疼,他溫柔的吻去她的眼淚,卻依舊抵不過身體的疼痛。


    那時的理智告訴她,她已是高陽玄的人,這樣的行為是不對的,但是她看見子欽眼中的溫柔與冷漠時,還是不由自主般陷入那深淵之中。


    情欲與愛意時會讓人上癮的,尤其時明白他的心意後,便如同潮水般抑製不住,她無骨般的身子纏上子欽,整個房間曖昧氛圍濃重,紗幔拂過兩人澎湃又輕柔,他粗糲的大手撫摸著她的後背,她嘴裏斷斷續續喊著他的名字,兩人仿佛都要將對方揉進骨子裏,這時身體再不是疼痛,而是滿足。


    在夜風變得輕緩時,殿內的聲音也小了些,因此驚恐逃跑的腳步聲顯得尤為清晰,子欽的眼中快速恢複了清明,裹上外袍便朝著那方向追去,雲婀擁著被子眼中也有深深的懼意,高陽王今日不是宿在海華峰,這偏僻之地為何還有人來。


    不多時,子欽便迴來了,他拿起屋內的帕子擦著手,雲婀快速下床來到他身邊,“你沒受傷吧?剛剛那是何人?”


    他擲地有聲的傳來,“無事,不過是個侍女,你要當作什麽都不知,明日隻當她失足落水便是”,雲婀後怕的撫了撫心口,又聽他說,“日後定要將她們遣遠些,我們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發現”,說完他擁著她往床榻上去,近日不論是高陽明安還是薄奚氏的是讓他心煩意亂,隻有在她這裏方才有片刻的輕鬆,他抱著她柔軟的身軀沉沉的睡了過去。


    但是雲婀卻怎麽也無法入眠,她心中忽然有個念頭,她不想再侍奉高陽玄,不想再過這種無法與心愛之人廝守的日子了,每當高陽玄躺在她身側時,她內心總有無盡的悲哀與難過,連身體的歡愉也無法裝出來,但是他卻從來不會強迫她,當察覺到她身體的不悅時,他便退了出去,隻是來她殿中的次數愈來愈少,但每次她都隻能強迫自己的身體去接受他的恩寵,她覺得自己與女子國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


    第二日,她醒來時身旁已經沒了子欽的身影,她摸著床榻上的餘溫,心裏暖融融的,屋外響起侍女急切地聲音,“主子,你醒來沒?秋荷姐姐昨夜不知為何落水身亡”,雲婀的心裏咯噔一下,怎麽會是秋荷?當時她在高陽玄身邊做婢女時,是秋荷處處照拂她,才免了她的很多災禍,她就像阿姐對她那般,怎麽偏偏是她,雲婀這時候心中的自責與痛苦達到了頂峰。


    看著仍在低頭譜曲的穆寒生,或許這個呆子可以助她逃脫出去,南妦隨後在他麵前揮動著翅膀,發出好聽的鳴叫,他抬頭一臉迷茫的看著她,南妦又往後撲閃著翅膀,“你是說方才的那段不錯?”她連忙點了點頭,不能說話的感覺太不好了,可她不敢隨意開口,既怕給這呆子嚇著,又怕那些壞人對她生出其他想法,多虧他每日給她食物,這兩日身上的傷逐漸見好,也有了些力氣,那婦人每日都遣人來問情況,那呆子總實話實說,還是多虧了她,扯著嗓子鳴叫了幾聲這才搪塞過去。


    當然她這麽做也是為了自己,因為那些人動不動就將她關入籠中,她現在靈力未恢複,拿那個籠子也沒辦法,但若隻有他一人,他便會將她放出來,讓她有片刻的自由,眼瞅著明日便是第三日,她可不想附和那婦人,若他被逐出府,她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思極此,她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他的琴,隨後指著籠子又朝著空中撲騰了幾下,穆寒生偏著頭思量了片刻,“你是說你幫我譜好曲子,我放你自由?”南妦滿意的點點頭,嘴邊掛著滿意的笑,這人是呆了些,好在不笨,他看了看琴,又看了看渾身羽毛華麗的鳥,自言自語道,“若我放你走,定然要被主家懲治,可若我不應你,過了明日我便見不到你了,這曲子怕是要花費不少時間”,他思量了好久,在南妦以為他不會答應的時候,他竟然點頭應了。


    南妦也守諾的走到他身側,專注聽著他的琴音,聽的滿意時臉上就露出笑意,不滿時直接用翅膀按住琴弦,穆寒生一邊記錄著譜子,一邊用心演奏著好讓宛若夫子的南妦點評,一人一鳥就這麽從黃昏待到深夜,待曲子譜完時,南妦累的癱在軟墊上,而穆寒生還是興致高昂的一遍遍彈奏,一遍遍改進。


    直到天邊漸明,好像誰在深藍色的天畔抹上了淡粉色色,下麵還隱藏著無數道金光,穆寒生拿著那頁紙手舞足蹈的歡唿起來,睡夢中的南妦眼神朦朧的看了看他,扭過頭繼續睡覺,直到他再次將她喊醒,南妦怒氣衝衝地看著他,看到眼前的白米飯她這才消了氣,他頭一迴替南妦順了順毛,自語般說道,“辛苦你幫我譜曲,趁著侍女沒來趕緊吃,吃完快些離開這裏吧,你應該生活在更廣闊的天地”。


    南妦本想說一句你也是,但隨即想起自己又不能說話,吃飽喝足後,南妦又躺在墊子上打著滾,之後又慢騰騰的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倒是穆寒生著急了,他催促著南妦離開,她傲嬌的扭過頭,用翅膀拍了拍他的琴弦,又指了指樂譜,示意他演奏一遍,他自然很是樂意,淨手後便端坐於琴前,手指輕撫開始演奏了起來,南妦蹲在一邊閉目點頭很是愜意,待曲畢,她滿意的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手臂,隨後指著曲譜上方的空白處,看著他。


    穆寒生點了點頭,思索著,“你說的沒錯,是要給曲子起個名字的,叫什麽好呢?”他看著南妦半晌後,眼神驚喜道,“就叫挾仙遊可好,全憑神鳥的指點我方才能寫出如此好曲,才能讓神思在明月長空下暢遊”。


    他的話音剛落,婦人步伐興奮的朝他們而來,她站在穆寒生麵前問道,“方才的曲子是你所奏?”連南妦看都未看,穆寒生看著她激動的表情,疑惑著點點頭,她立即坐下,吩咐他再演奏幾遍,她則閉目欣賞起來,整個人麵上帶著紅光,好似這是天大的喜事,南妦懶懶的瞧她一眼,真是耽誤她指導學生。


    直到日上枝頭時,她方才讓穆寒生停了下來,朝他要了琴譜這才歡欣的離去,南妦氣憤的朝他撲騰著翅膀,這麽好的曲子怎麽能給她,這婦人的琴技是高超,但卻沒有一絲靈魂,給她純屬是暴殄天物,穆寒生替她順著毛,“好的曲子是要流傳下去的,借她的手會流傳的更廣,會讓更多喜歡琴曲的人聽見這便是我的願望”,南妦歎口氣,話是這樣的,好的作品是要源遠流長的,隻是心裏多少不得勁。


    穆寒生從懷中掏出兩個饅頭,兩人並排坐著吃完,他開口道,“神鳥,你快些走吧,趁主母未注意到你的時候快些離開吧”,南妦雙眼看著他,點了點頭,“神鳥,謝謝你帶給我如此美妙的曲子,我的餘生都會感激你的”,他發自肺腑的說道,南妦卻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得她竟生出些許不舍,骨子裏的高傲卻還是讓她仰著頭,深深看了男子最後一眼,便頭也不迴的飛走了,她想著迴去與主人報個平安,再來將這呆子帶出此地。


    看著南妦的羽翼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穆寒生覺得自己這幾日好似做了一場美夢,夢中有隻神鳥與他譜曲演奏,這是他此生最開心的時光。


    這是南妦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因為在她走後不久,那位整日監督他們的侍女便來了,待她發覺神鳥被穆寒生放走後,便快速向上稟告,他靜坐著彈琴,等待著府兵將他收監,那些人粗魯的將他的琴砸的粉碎,琴弦在陽光下有著晶瑩的光澤。


    他身著粗布衣裳坐在稻草上,思緒卻跟著清風明月在世間的各個角落遨遊,婦人在監牢外看著很久,原來山野間也是可以開出高雅的花的,這一刻她的妒忌心全無,“我承認你的琴藝比我強,但你必須死,這個曲子才能真正屬於我,我會讓她千秋萬代的流傳下去”,她語氣比平時溫婉許多,這時候他們地位好像才是對等的。


    穆寒生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他無悲也無喜,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它的曲名叫挾仙遊,我希望它以這個名字流傳下去,還望主母能滿足我最後的心願”,這個曲名是他與夢中神鳥的故事,這是他在這個世間存在過的唯一證明,就算無人知曉也沒關係。


    婦人利落的答應他,腳步蹣跚的離開,興許她內心還是有些許羞恥與善意在的吧,隨後便有守衛遞給他一壺清酒,穆寒生執壺飲酒,此時他的內心是暢快的,是歡愉的,更是自由的,之後譜出一代名曲的人就這麽死在幹草堆裏,而他的屍身就像很多岌岌無名的囚犯般被丟入亂葬崗。


    女子國內這幾日都熱鬧非凡,到處張燈結彩,大家討論最多的是三王子成婚的對象到底是誰,這個消息就像颶風突如其來傳播整個王城,但韶雪對這個問題並不怎麽感興趣,她現在正在苦口婆心的勸司言去山外接應他們,可這人非得同她一道,她想的是多一個人多一份暴露的風險,再者他是男子,在一眾女子中很是突兀,總之,苦口婆心勸了好久,他才勉強答應在城門口等候他們,韶雪覺得這人有時候強的跟頭驢一樣。


    下午時分,千子彧府中已張燈結彩、賓客盈門、高朋滿座,韶雪從後門溜進府中,順著他給的路線悄聲摸進一座幽靜的院落,院內水流潺潺,綠樹成蔭,其上布滿淺紫色的花,看起來古雅又奇趣,那花聞起來芳香異常,但沒有蜜蜂蝴蝶前來采蜜,韶雪沒空關注這些,按那人說的便進了院中唯一的屋子,屋內陳設古樸、簡單,就像是很久沒人住過了,屋內的柱子上都刻著繁雜的花紋,它們格外吸人眼球,她盯著那些看了許久,它們好像流動了起來,她快速閉上了眼,腦中有著不正常的眩暈。


    她正雙手撐著桌子緩神,讓生靈在全身遊走,這才發覺整個靈力流動的很是緩慢,突然門從外麵打開,身著喜袍的千子彧走了進來,韶雪轉身靠著桌子,目光狠厲的看著她,“千子彧怎麽迴事,你要做什麽?”


    他走近韶雪,手臂攬著她的腰,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自然是與你成婚呀,我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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