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立在台上的兩人相視而笑,隰無給她傳音,“你還是守信的很,果然說到做到,真不愧是鄒屠氏的女兒”,他說的是鄒屠氏並非高陽氏,韶雪對他眨眨眼睛好似在說我果然遇到了你。


    前幾場的比賽都精彩異常,眾人更加期待這勝出的二人能帶來如何的震撼,韶雪也做好了與他一戰的準備,而隰無卻是對她行過抱拳禮後轉身對評委席說,“這場比賽我認輸”,估計在場的除了他以外都處於懵逼的狀態,作為學院目前的管理者,風老還是開口問出疑惑了,“為何?這場比賽你應該會獲勝的”,雖說是事實吧,可是這話聽到韶雪耳中真是一點都是悅耳,隰無淡淡答道,“那個獎品她比我更需要,而且我是她的護衛,以下犯上不是我應該有的品質”,他這後半句韶雪是一點都不信的,不過前麵半句韶雪明白他也是想讓自己能與他人一般擁有靈力。


    韶雪靠近他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你是想讓我與正常的神族一樣才有此做法的嗎?”隰無沒有否認,對她笑笑,悄聲說道,“我當日失明你不也是想讓我與常人一致嗎?再說那個獎勵對我的用處確實不大”,韶雪笑的燦爛湊近他說,“謝謝你啦”,這樣的動作看在薄奚懷聞眼中甚覺刺眼,直到韶雪上台領獎他的麵色才舒緩些,這是他第二次距離她這般近,原本握在風老手中的鑰匙,不知何時被他要了過去,他走到韶雪跟前將鑰匙送到她麵前,“恭喜你,這屆比賽的冠軍不好拿的”,韶雪這次抬頭正視著他,笑意溢在嘴角,伸手接過鑰匙,淡淡迴了句,“謝謝老師”。


    學院大賽落幕,眾人也算有了放鬆的時間,夜晚星羅密布,仍然能聽聞窗外的歡愉聲,韶雪趴在床榻上看著手中青銅色的鑰匙,他們說她哪天去都行,隻是這鑰匙隻有一日的時效,她在想那片池水真的有用嗎?如果她還是沒有靈力那又該怎麽辦?她翻身平躺著,仰麵長歎了口氣,總歸應該不會比現在更差,再說現在她身邊還有它們,看著臥在床榻裏側的三隻,她也感覺陣陣疲憊,今日大家都耗費了太多的體力與靈力了,說著便打算起身關起窗戶睡覺,她剛走到窗邊,抬眸間看見朝她而來的白衣身影,他也看見了她,韶雪快速合上窗戶,轉身背靠著窗扇,她的心跳無以複加,平複半晌後方才打開門,既然決定要講清楚,那就一次解決了罷。


    她看見男子立在樹下,高大的身影看著有無盡的悲傷,她輕輕闔上門,一步步走向他,這段路並不長,比她在鄀都時候走過的任何都路都短,他自從看見她出現,眼中慢慢有了光亮,六月雪的花朵飄落在他的墨發、肩頭上他都好似不在意,“阿雪,你來了,我以為你不會見我的”,他的語氣裏有興奮和小心翼翼。


    韶雪的眼神看了眼落在他肩頭的白色花朵,將眼神移到他的臉上,她看見他目光灼灼,眼中好似藏著無數星子,她還是開口道,“你何必來學院找我,昨日的鄀都仿若是場夢罷了,如今夢已醒,又何必沉湎其中自欺欺人”。


    “不,那不是夢,那是真實存在過的,我們之間是有愛的”,他靠近了她半步,語氣有些急切,韶雪歎了口氣,她看見他眼中的星子正在慢慢破碎,“那又如何,我們現在已經迴到窮桑,我們從生來就是對立的存在,我們不是個人,我們的背後都有各自的家族,薄奚氏對我們一族所作之事我不信你不懂,你如今還有什麽立場來找我”,韶雪看著那些碎裂的星子墜入深不可見的湖泊。


    月亮的腰彎的快成了線,繁星在它的周圍燃燒,韶雪看著那澄澈的夜幕,原來黑夜也是可以用幹淨來形容的,“如若當時你不遇到你大哥,我們還生活的鄀都是不是會很快樂”,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詢問還是陳述,韶雪收迴目光,薄奚懷聞的頭低垂著,看不清神色。


    “你的話有些自私了,我的親人在受苦,而我卻與仇人舉案齊眉,假使後來我知曉了所有事情,我的痛苦會是如今的千萬倍,那時候我定會殺了你”,她的語氣沒有她的言語狠厲,她話鋒一轉繼續說道,“這個世間沒有如果,就是神族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不是嗎?”


    夜風吹來,更多的六月雪落了下來,白花落在兩人的青絲上瞬間好似白了頭,韶雪偏頭將花掃落,“如果我說我願意放棄我的家族,我們離開窮桑,去過當時鄀都那樣的生活可以嗎?”他雙手扶著韶雪的肩,眼中有最後的期冀。


    韶雪掙開他的束縛,薄奚懷聞的雙手停在半空,“不,我不會放棄的,我有愛我的哥哥姐姐,也有馬上會長大成人的小侄女,你也不用說放棄的話,毋庸置疑薄奚氏在神族的地位是無可比擬的,你沒那麽容易逃離,而我也不需要,從此後,我們就是陌路人,隻當從未認識過”,韶雪說完便轉身離開,身後的六月雪又乘著晚風簌簌落下,他的腳邊都落滿了花,那麽短的路每走一步仿佛都踩在刀刃上,她強忍著沒迴頭。


    那一夜,她夢到了鄀都,蓉姨還活的好好的,他的笑意還是如沐春風,大哥也站在遠處對她笑,他的身上沒有鎖鏈,也沒有深可見骨的痕跡,莫問對她說:我來這裏隻是為了找你,她的夢的又飄到醫館不遠處賣湯圓的老婦,她與他並排而坐吃著甜膩的園子,那婦人轉過來,麵容竟然變成了差蓉的模樣,後來,她又夢見了瑤姝和公子筠,他們很相愛的生活著,還有一對可愛的孩子。


    早晨醒來,韶雪的嘴角還帶著笑意,她記得最後那倆孩子的容貌,和瑤姝長得很像,她希望她像夢中那般幸福。


    黑澤跪著趴在床邊,看著她的笑摸不著頭腦,他軟軟的手指戳戳韶雪的臉,“主人,今日不是要去禁地的塑靈池嘛,你為何還不起床?”


    韶雪捂著雙目的手放了下來,陽光照射進來讓人睜不開眼,她半眯著眼問,“雷菏和芒蕊呢?”


    “他們在外頭練功呢,早上的時候隰無來找過你,說要離開兩日再迴來,我說你尚未起床,他便托我轉告你”,黑澤老老實實迴答她,韶雪狐疑的看著他,他今日怎麽這麽安分,往日屬他鬧得最歡,不過她還是想隰無是否最近遇到事情了。


    她又躺了一刻鍾,正準備翻身下床,黑澤倏地立了起來,拉著她的衣袖急切道,“主人,我們可以一同和你去塑靈池嗎?我們長這麽大還未見過呢”,韶雪總算明白他老實的原因了。


    “他們兩個想去為什麽不親自和我來說?”韶雪疑惑的問。


    說起這事,黑澤可就急了,“我們三個打賭,我輸了,他們就讓我來說”,他撲向韶雪,臉上哭唧唧,“主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他們兩個都比我大,平日就是這麽欺負我的”。


    韶雪安慰似的拍拍它的頭,“你跟他倆說,我帶你們一塊去,這場比賽是我們大家一起贏得的,獎品自然也有你們的”,就是他們不說,韶雪也會帶著他們的,黑澤聞言,開心的蹦躂著就出去了。


    禁地在學院的正東方,韶雪迎著太陽在斑駁的樹蔭下行走,院中的那條河一直流到此處,水流穿過密林奔湧離去,韶雪站在樹林外側,看不見河流的影子,她知道此處是設了結界,她將那柄鑰匙放在眼前,它果然沒有掉落,而是緩緩消失不見,同時麵前好似憑空在空氣上開了層幕布,透明的無聲無息,隻有眼前的景致發生著變化,林子不見了蹤跡,腳下是濕潤又翠綠的草,踩上去仿佛在雲朵上麵,河流在它身側緩緩流過。


    遠處好似有亭子立在薄霧中,水流從它下方經過,漸漸匯集的成湖泊,青山隻能隱隱看見輪廓,天上布滿華麗的朝霞,白霧環繞著建築不時流動,這才是韶雪心目中仙境該有的樣子。


    忽然,悠揚悅耳的琴聲順著白霧飄來,韶雪頓感神清氣爽,她快步朝亭子走去,仙女們身姿林立,有幾人在水中描繪著朝霞的模樣,她們多畫一筆天空便多出來一筆,她走近想看清些,隻是眨眼間人又迴到原地,離她們的距離還是那麽遠。


    “請問姐姐們,塑靈池怎麽走,我是今年的新生,剛進來不知該往何處走,衝撞了大家望多多包涵”,韶雪立在原地,扯著嗓門喊,竟都蓋過了琴聲,琴聲戛然而止,韶雪看著那人迴身看自己,隻是她又看不清對方的容貌。


    彈琴之人也同樣學著她喊道,“這位姑娘,你看著如此瘦弱,竟能贏得比賽屬實叫人意想不到”,她說的是實話,已經不知連著多少屆的冠軍都是男子了,如今她看見個女子不知讓她多歡喜,連被打斷的琴聲都拋之腦後了。


    “謝謝姐姐,您能告知我塑靈池怎麽走嗎?”韶雪立在原地踮著腳又問道。


    她看見女子側過身對一旁的仙女說著什麽,不多時,那位女子嫋嫋婷婷的向她走來,女子未施粉黛,語氣清淺溫婉,“姑娘,請隨我來”,韶雪抬起左手與亭中之人揮手致謝。


    帶路的女子走在前頭,韶雪跟在其身後,兩人走過草上的水珠打濕了衣裙,入目不遠處是片竹林,女子停了步子,對她彎腰行禮,指著前方林子,“姑娘,路過前方林子便是塑靈池了,我不便再前往,見諒”。


    “已經很近了,我自己過去便是,勞煩姐姐陪我走一趟了”,韶雪也對她行禮說道。


    她目送女子遠去後,轉身朝竹林走去,空間識海裏的幾隻鬧著要出來,芒蕊說這裏的靈力很是清澈,她便讓它們出來了,又囑咐它們別亂跑,穿過林子後是一汪綠的發亮的潭水,不知它有多深,卻叫人望而卻步,芒蕊卻大剌剌的往裏跳,韶雪還未來得及開口,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潭水立即朝右邊跑去,芒蕊就這麽倒栽在泥土中,她好似被氣的不輕,不信邪般又朝水潭裏跳,水潭又快速躲開,兩者就這麽來來迴迴的。


    韶雪皺眉思索,路寒衣說過這東西是有限的,天生地長的靈物自然是有很強的自我保護意識,她對黑澤和雷菏悄聲說了什麽,幾個人同時從三個方向將潭水圍上,芒蕊占著另外一邊,韶雪喊著衝,幾人同時往潭水跳去,它好似長了眼睛,左右晃了晃,自己碩大的身影好似沒處躲,立即將自己的身軀縮小,然後眾人就重重的趴在泥土中,渾身泥巴好不狼狽。


    水潭嗤嗤笑了幾聲,它抖了抖身軀,不小心擴大了些,韶雪的手臂就觸到了它,驚得它又逃得遠了些,不過剛剛好似感應到什麽,它又小心翼翼的靠近她手腕上的銀杏印記,一縷綠水就輕輕的撫摸著,突然它哇的嗚嗚的哭了起來,幾人都摸不著頭腦。


    “我們不追你了就是,別哭哇”,韶雪小心翼翼的對潭水說。


    潭水的上空忽然出現了個中年人的幻象,他哭的驚天動地,一邊問韶雪,“長生上神如今可還健在,熒惑星君隕落後,我便再也未見過他”,他的眼淚順著眼角好似流不盡。


    “我不知你說的長生上神是誰,隻是這片銀杏的主人尚且健在”,韶雪誠懇的迴答完,不想那人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他還帶著笑,嘴裏喃喃說著,“主人,你的老朋友還在,真的是太好了,若你的神識還在世間應當會看到的吧”。


    幾個看著他自言自語,韶雪側目才發覺芒蕊不知何時趁男子悲傷之際,跳進那縮小的水潭,舒適的在裏麵飄遊,韶雪正要出聲製止,她的根莖濺起的水花甩了男子一臉,他這才迴過神來,韶雪正準備接受批判,卻看見男子將水潭擴大,星芒草遊得更歡騰了。


    “你們都進來吧,這裏麵的水有充盈的靈力”,他忽然溫和的說著。


    韶雪瞪大了眼睛,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這裏消耗的靈力是不是與你的性命有關?”


    “你們消耗的這點都是不痛不癢的,不是什麽大問題,主人很珍惜我,能活到我這麽大年紀的塑靈池少之又少,我主人消失後,如姬上神既未在此修煉也未讓人來,你是頭一個”,他提到主人還是不免難過,如姬上神想來就是剛剛與她搭話的女子。


    “不不,如果會對你的生命造成傷害那這樣的獎勵我不要也罷,芒蕊你給我出來”,她兇狠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星芒草嚇得一哆嗦,忙抖著水珠往岸上爬。


    男人又嗚嗚的哭了起來,“我本來也活不久了,這些靈力我留著也沒有什麽用,你們與長生上神有關給你們也算幫我主人還了恩情,這是我的願望,希望你能成全”。


    韶雪被他哭到頭大,“你保證,我們泡的這時間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傷害”。


    男子認真的點點頭,韶雪眼中的疑惑之色漸漸褪去,她再三確認後方才進入水潭,男子的目光透著他們不知去了哪裏,他在想:隻要靈力耗盡,他是不是可以早點去見自己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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