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倒黴也是倒黴,說是意外,也隻能是意外了。


    沈楠現在甚至能聽見那一聲清晰無比的 “哢啪!”。


    接著,他又再次重溫了一遍,自己是如何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攤肉泥,緊接著又是一小截骨灰被裝進盒子裏的場景。


    在夢境裏,他看見了商譽言,是在他在墓碑前魂飛魄散之後,對方來到了自己的碑前。


    他聽見了商譽言低沉的嗓音吩咐關九每年這個時候,給沈楠的碑前帶一捧花。


    “算是祭亡人,還靈世。”


    雖然是順帶著,但沈楠看到這裏,已經知道了自己未曾了解過的事。


    然而,畫麵陡然一轉,夢境也隨之劇烈轉移。


    肅穆的靈堂,白蠟燭靜靜燃燒著,靈台最前麵,站著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胸口統一別著白花。


    他們樣貌非凡,從氣質和舉止便能看出,都絕非普通階層之人。


    但白花在黑色的麵料上,沈楠隻覺得格外刺眼。


    幾個男子身後,關九靜靜地佇立著,麵龐緊繃。


    再後麵的,沈楠看不見了,也不想看。


    因為這是他死後的第二個月,而靈台上供奉的骨灰靈盒,是他熟悉的人名。


    上麵的商譽言三個字,重重地刻在了沈楠心上。


    轉瞬間,耳邊傳來的交談聲,狠狠地紮進沈楠的腦海。


    “我這次要讓他死!”一個狠厲的聲音響起,帶著無盡的決絕。


    “……”“……”


    “你確定能萬無一失?我把話放在這裏了,你要是被他弄死了,到時候可別牽連我。”另一個聲音略顯緊張。


    “呸!看你畏畏縮縮這樣!難怪都說你一把年紀了,還比不上你那個侄子一點!”


    “可他畢竟勢力龐大,萬一……”


    “沒有萬一!”最先說話的人粗暴地打斷他,“我精心籌備這麽久,絕不會失敗!就是要讓他有去無迴!”


    “……”


    “媽的,管你怎麽做,到時候別牽連我就行,不然那人底下幾個瘋狗要咬到我身上,我有你好看!”


    “嗬呸!縮頭烏龜的!你看著我怎麽弄死他就行!”


    “……”


    浩渺無垠的廣袤海麵之上,驟然間,“嘭 ——!!” 的一聲巨響傳來。


    熾熱蒼穹之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轟然炸響。


    滾滾黑煙洶湧翻騰,被炸飛的碎片簌簌灑落,劈裏啪啦地砸在海麵上,濺起高高的水花。


    “爺!”有人驚慌地唿喊。


    “家主!!”眾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充滿了驚恐。


    “……”“……”


    “哈哈哈,他媽的,還不是栽到了老子手上!誰再說我比不上你的?!商譽言,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


    一團碩大的火球悍然衝天而起,爆炸的煙霧中閃爍著詭異的暗紅色火光,碧海金陽間,那是來自地獄的怒火在燃燒。


    那是夢境主人的怒。


    “沈楠醒醒!宿主醒醒!沈楠!沈楠!”


    夢境裏,沈楠目光如炬,仰頭看著湛藍色的天空裏升起的黑色濃霧。


    身側一雙手死死地掐著,關節處高高凸起,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發青。


    手心裏,殷紅的血液順著奶白皮肉往下滾落,一滴一滴地落在那艘已被爆炸衝擊得殘破不堪的遊輪的海麵上。


    鏽紅在藍色的鹹海水裏漸漸氤氳開來,綻開了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夢境的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和燃燒的氣味,令人幾近窒息。


    遠處的海鳥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四處逃竄,它們撲棱著翅膀,發出驚恐的叫聲。


    夢境的主人嘴唇微微顫抖著,麵上極度蒼白烙痛。


    沈楠想,都這樣的程度了,哪裏還有一個完整的人。


    他曾經還笑著自己的骨灰盒子沒裝滿,現在看著的這場爆炸,青年眼底血絲浸滿,牙關咬得死緊。


    喉嚨裏的血腥氣像是要將整個夢境顛覆。


    他們可真該死啊,沈楠想。


    怎麽就不能安分一點呢。


    怎麽能,這麽狠呢。


    他們怎麽敢的。


    “宿主!主人,你看看我!沈楠沈楠!你看看我!這都是夢,不要生氣!”


    一團淡黃色靈體的團子339圍在夢境沈楠的身邊。


    它的小身體不停地晃動著,一下子挨挨沈楠的臉,一下子小腦袋從後麵頂頂沈楠的背。


    但眼看著世界意識不穩,339急地說出了那個它本來不打算告訴沈楠的秘密。


    “沈楠,你看看樂樂!你不能再消極了!這一年裏,你的世界意識關乎到商譽言腿的好轉!


    上一世商譽言確實是站不起來,到死也是!


    但這一世裏,因為你往世的那一刻,執念是讓商譽言無病無憂。


    所以這次我存在於這裏,才會分出一部分的往生靈力給商譽言。因為我知道!沈楠你很在乎他!”


    “所以沈楠,你可不能再被那些個小垃圾給擾亂了心神!這一世,有339陪在你身邊,讓那些人都得到該有的報應好不好咕嘰!”


    小黃團子圓滾滾的腦袋貼著夢境裏青年的臉,臉上著急地不行。


    “沈楠,別氣別氣,樂樂會幫你的嗷嗚!”


    因為沈楠的世界意識不穩的情況下,首當其衝受到最大傷害的,無疑是沈楠自己。


    339 緊張地圍著沈楠團團轉。


    忽然,339隻感覺自己的靈體小屁屁被人從後麵輕輕地拍了一下。


    其實是摸,隻不過沈楠這時候手上的力道因為情緒的波動而顯得僵硬,以至於沒把握好分寸。


    所以339 的團子臉挨著沈楠的臉,“吧唧”往裏擠了一下,又往後迴彈了一點。


    毛孩子339 一臉呆愣地看著像是已經迴神的沈楠,它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夢境殘破的海麵上,沈楠微微低下頭,屈了屈修長的手指,在339的腦袋上,彈了一下哎,很輕,幾乎力道可以忽略不計。


    但 339 感知到世界意識已經穩定了下來時,還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小小的身體仿佛卸下千斤重擔。


    “沈楠,你可嚇死我了!”


    339這次不是說笑的,因為要不是它及時趕過來,沈楠的靈魂真的會陷入不穩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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