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藥詭秘得很,不僅價貴,效用在江湖上也有諸多傳言,一時連暗營都驗證不出究竟是幹什麽的。蘇銜想這背後怕有大局,不敢掉以輕心,亦不敢打草驚蛇,隻得先讓沈小飛繼續盯著。前前後後又十餘日過去,沈小飛在宮裏摸出了端倪。


    沈小飛告訴他:「宮裏與她接頭的人也很謹慎,藥每每入了宮門,總要轉個十餘手。前兩次都跟丟了,這迴我加派了人手一刻不敢放鬆地瞧著,是到了玫妃手裏。」


    「玫妃?」蘇銜皺眉,「那是誰?」


    「陛下去年新封的,眼下正寵冠六宮……哎你竟然不知道?」沈小飛一臉新奇。


    蘇銜煩躁臉:「我沒事打聽陛下的後宮幹什麽。」又問,「那玫妃可有什麽蹊蹺之處?」


    「有啊。」沈小飛點頭,「這玫妃娘娘才二十出頭,早先與皇長子相識,後來封了妃,亦常以庶母的身份對皇長子噓寒問暖。哦我還細查了……許婉眉弄藥是從中秋後開始的——中秋宮裏辦家宴時玫妃與皇長子都到禦花園散過步,碰上過!」


    沈小飛說得有些興奮,端是一副探究深宮秘辛的神情。蘇銜的眸光卻一分分沉了下去,一片陰翳。


    「……」沈小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些事情,啞了啞,吐舌,「我也……沒別的意思哈。」


    蘇銜抬眸一睇他:「還有誰知道?」


    沈小飛:「沒人了,我剛查明就來告訴你了。」


    蘇銜又問:「師父呢?」


    沈小飛:「我爹最近出京辦差去了,我見不著他。」


    「好。」蘇銜頷首,「別跟他說。」


    「……」沈小飛憋了會兒,「你要我騙我爹啊?」


    「怎麽叫騙呢?」蘇銜氣定神閑,「就是晚一些告訴他,不騙。」


    沈小飛又道:「那陛下那邊……」說到一半他反應過來,「哦,你不告訴我爹就是為了不告訴陛下對吧?」


    蘇銜:「嗯。」


    稍稍靜了一息,他又說:「想個法子,辦了玫妃。」


    沈小飛倒吸涼氣。


    不覺間十天過去,蘇銜自正月十六時忙起來,日日都要去宮中上朝了。謝雲苔並不太打聽宮中朝中事,但畢竟身在相府,總會聽說一點兒。她便聽聞宮裏的玫妃娘娘自年初時起突然病重,身上忽冷忽熱,總昏睡著。


    府中小廝不禁感慨:「唉,若是熬不過去,那可真是紅顏薄命!玫妃娘娘才二十出頭的歲數!」


    正月廿七的早朝時間格外長些,蘇銜臨近晌午才迴府,謝雲苔如舊著了綠衣進屋上茶,又福身打算告退換白衣來研墨,卻被蘇銜叫住:「謝雲苔。」


    謝雲苔駐足,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兩眼,遞了本奏章給她:「刑部遞來的,你家的事。」


    「什麽?」謝雲苔淺怔,他又說:「你父母告了程頤。」


    謝雲苔不解,他們不過小門小戶的事情,就是牽涉縣令,理當也鬧不到朝廷才是,怎的折子還送到當朝丞相手裏來了?


    翻開折子一掃,映入眼簾的罪名令她一懵,奏折在輕顫中落地。


    上麵寫的罪名是:忤逆。


    忤逆之罪會交到蘇銜手裏,便在情理之中了。


    大恆幅員遼闊,大多案子自當是各地自行查辦的,但忤逆之罪有所不同。大恆皇帝以孝治天下,這樣的罪名告起來十之八|九都會經由層層官吏呈交朝廷,最終由天子禦筆親批,讓天下皆知。


    謝雲苔一時手腳發涼,蘇銜覷了眼掉在地上的折子,語中不無玩味:「你知道忤逆之罪若定下來,便是死罪吧。」


    繼而語調上揚:「是不是舍不得?」


    「……沒有。」謝雲苔搖搖頭,俯身將折子拾起,放迴桌上。


    她確是知道忤逆是死罪,也因此一時懵然——那畢竟是與她一起長大的人。可她也更要清楚,他們之間從此沒有關係了。


    是他先對不住她的。


    「真這麽狠?」蘇銜輕笑,慢條斯理道,「這案子爭了一個早朝未果。有些人覺得養育之恩大過天,他將養父母趕出家門,理當嚴懲;也有些人覺得他雖是你家的養子,然未曾正經過繼,你父母算不得真正的‘養父母’,這忤逆之罪也就不能成立。」


    說著他語中一頓,目光再度落在她麵上,單手托腮,一副慵懶而帶探究的模樣:「陛下的意思是讓我一手辦了。嘖——」他又笑一聲,「你要是舍不得,跟我直說啊,我饒他一命。」


    這話令謝雲苔心底倏然鬆動。有那麽一瞬她真想讓他放過程頤,因為她既沒想過讓他去死,也沒想過送他去坐牢。


    ——不是「不想」,而是「沒想過」。


    但她終是搖了頭,輕輕道:「忤逆之罪是兒女對父母的,告他的是奴婢的爹娘,不是奴婢該插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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