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製造光亮的兩個人都走了,偌大的空間再次陷入黑暗。


    高言蹊思考了一陣,默默從空間掏出了一盞燈。


    燈身的樣式看著像舊世紀的煤油燈,燈芯的位置是纖細的金屬絲條,按下底座的按鈕,瓷白的光芒從絲條中透出。


    光芒不盛,但足夠照亮這方小小的空間。


    布置好電燈後,高言蹊才發現雲嵐不見了。目光流轉,她下意識尋找對方的身影。


    超市收銀台的後方有一扇鐵窗,窗口被不鏽鋼的防盜網封實,窗門也被焊死無法推動。


    除了正麵的卷簾門外,這間超市背後還有一扇小門,剩下能看到外界的便是收銀台後麵的這扇窗。


    夜視設備終於捕捉到雲嵐的輪廓,高言蹊最終在收銀台後找到了她。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移動到了窗邊,眸底倒映無盡的夜色,她的視線越過窗杆落在遠方。


    她整個人隱在黑暗裏,沉靜如深海。她的視線有些渙散,眼中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又像洞悉了一切。


    高言蹊提著電燈站在她兩米開外。“兩米”是這盞小電燈光源的極限,高言蹊站在光芒中心,而那人在界外。


    李浮亭也看到了這一幕,神經大條如他都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多嘴。神情如常地繼續和高言蹊扯著無關的話題,他看著高言蹊陷入沉默,而後原路退迴秦磊身邊。


    他壓低嗓子喊了高言蹊一聲“副隊”,在她看過來時目光往雲嵐的方向偏了偏。


    高言蹊明白他的意思,她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在意。


    雖然一路同行,但兩人至今都不太清楚該怎麽與雲嵐相處。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他們和雲嵐之間存在一道天然屏障。


    江聿初在時,這道屏障的存在感沒那麽強烈。但他一離開,這道屏障就自發將他們與雲嵐隔開。


    高言蹊不善言辭,李浮亭擔心自己說錯話,兩人都不打算打破這道屏障。所以這種時候,“假裝正常”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雲嵐沒有去管身後兩人複雜的心理活動,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小鎮的另外一角。


    那裏正烏泱泱的聚集了一大群人。


    聯盟的異能者會有一輛屬於隊伍的改裝越野,而蒙恩他們也有自己的移動工具。當看到它時,江聿初三人也是吃了一驚。


    那是一輛被改裝過的小型貨車。


    貨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掉漆、磨損甚至凹陷,車身上幾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最離譜的是這車居然連車門都沒有,駕駛和副駕的兩側空蕩蕩的。


    車頭隻有兩個位置,蒙恩本來想讓蔣泠泠坐副駕,畢竟他們打算請她幫忙,自然不好虧待蔣泠泠。再者她小臉煞白煞白的,看著就虛弱,這副模樣也不好讓人蹲在貨箱上。


    他的提議被蔣泠泠婉拒了,她願意出手幫忙並不代表她相信蒙恩。不管對方目的是什麽,他們一開始的所作所為算不上友善,甚至可以說是滿懷惡意。


    蔣泠泠會出手純屬是因為這是江時也的命令,再加上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善心。


    在末世裏任何一條鮮活的生命都是人類的希望,更何況是還未出生的胎兒。蔣泠泠心性不壞,在不和自身利益產生衝突的前提下,她願意插手這一件事。


    蒙恩看得出蔣泠泠的眼裏還有戒備。他點點頭,側開身為她讓了位置,沒多說什麽。


    江聿初和江時也一左一右護在蔣泠泠身邊,直到蒙恩點頭,三人才在一眾人的圍觀下登上了後車廂。


    在他們之後,蒙恩的手下們陸陸續續也上了車,偌大的車廂很快就找不到可以下腳的位置。


    三人被堵在車廂的最裏側,像送入虎口的羊,外人看著單薄又無助。


    見人都上了車,蒙恩徑直走向駕駛位。省了開車門的步驟,他攀著門框的位置一躍上了車。


    斜眼瞥了眼車後,他言簡意賅地開口:“站穩,走了。”


    車廂上,江聿初三人被好奇圍觀。這還是蒙恩手下的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生人,還是生活在“安全區”裏的人類,都是氣血旺盛的年輕人,難免會對新鮮事物產生好奇。


    他們有分寸,知道這三人是蒙恩請過來幫忙的,而且實力還強的一批,他們這車廂的人加起來都打不過。


    車廂位置不大,但眾人還是盡力擠出了一方寬鬆的空間,盡力和江聿初三人保持著安全距離。


    一路上他們做的隻是遠觀。


    好在江時也和蔣泠泠在聯盟時也是風雲人物,被熱情圍觀的次數多了,麵對這種場麵倒也還能接受。


    至於江聿初,他臉上還戴著麵具,外人自然看不出他現在的神情。


    小貨車明顯被改裝過,車子啟動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貨車的前燈忽明忽暗,開出不過五米,車燈突然熄滅,而後再也沒亮起。


    無星無月、鎮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眾人根本看不到前麵的路。


    就在江聿初思考著要不要幫忙打個光時,眼前倏地一亮。


    小鎮斷電少說也有五十年,鎮上的路燈也壞了不知多少年月。可在這一刻,兩側的路燈奇異地亮起,淡黃色的光芒照亮了他們前方的道路。


    驚奇環顧四周,亮起的隻有他們附近的路燈。江聿初這時想起,離開前雲嵐曾無端提起蒙恩的異能。


    “你的異能很有意思。”


    彼時他們並沒有在意雲嵐的這個問題,於是被蒙恩隨意蒙混了過去。現在想來,那時雲嵐就給了他們提醒——蒙恩的異能有問題。


    想通關竅,江聿初似是不經意地看向了車頭駕駛座的位置。


    沒有引起蒙恩手下人的警覺,江聿初的眼色冷淡平和、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看起來真的隻是隨意一瞥。


    收迴目光時,他的視線恰好與江時也對上。目光交匯間,他們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銳利。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小貨車駛入光明後,後方的道路迅速沉寂下去、歸於黑暗。貨車一路七拐八繞,在這種環境下,饒是江時也也很難辨別方位。


    他們在提防對方,對方也在防備他們。


    迴頭再一次看見光點在路燈上熄滅,江時也朝著江聿初無聲比了個口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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