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坤皇宮,公主府內。


    一名麵白無須,雙眼狹長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外麵侍衛止步,府內宮女皆拜。


    “佩兒怎麽樣了?”靖和帝背著手,臉上看不出喜悲。


    女侍衛低著頭,沉聲迴到:“迴陛下,公主殿下依舊坐在古琴旁,又…又過了三月。”


    屋內安靜的針落可聞。


    靖和帝沉默片刻,緩步向前走去。


    穿過前殿,便來到一片空地上,這裏本是之前劉佩練武的地方,兵器架和假人早已撤去,種上了花花草草。


    幾隻蝴蝶停在花骨朵上,輕輕扇動著斑斕的翅膀,似是這寂靜天地間唯一靈動的點綴。


    再往前去,便是中殿。


    門庭大開,幾名侍女跪在一旁,靖和帝揮了揮手,讓眾人散去。


    三公主劉佩正坐在古琴邊,怔怔出神。


    往日裏的靈動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深鎖眉間的哀愁,與眼底化不開的落寞。


    這二十年來,她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對著琴弦發呆。


    靖和帝抬眸瞥了一眼,牆上掛著兩柄木劍,除了舊一點,也不見灰塵。


    “佩兒…”他輕輕喚了一聲。


    劉佩如定在那裏,毫無反應。


    靖和帝走上前來,似頗為寵溺地揉了揉女兒的頭,“宮裏前些天送來一批半仙品質的丹藥,朕特意給你留了一枚。”


    一個精致的小玉瓶出現在桌上。


    劉佩眼都沒抬。


    “聽說對美容養顏特別好。”靖和帝又補了一句。


    劉佩仍舊無動於衷。


    靖和帝也不氣餒,這二十年來他來了無數次,幾乎次次都這樣。


    隻是往日裏活潑可愛的女兒,突然變得這般沉默,讓他難免有些心痛。


    “唉…”靖和帝歎息一聲,語氣輕柔,“還在生父皇的氣呢?”


    也不等待劉佩是否迴答,他背著手朝殿外眺望而去。


    “那李白…哦不對,那楊帆冒充身份來到京城,已是犯了欺君之罪!他那兩句詩,雖有些才華在身,可不過也是考了個秀才罷了,然我大坤人才何其之多,隨便找兩個出來都能碾壓他!”


    “那你找兩個出來。”劉佩突兀開口。


    靖和帝一滯,旋即深唿吸調整了下情緒:“他在那江州漁村,早就已是有過婚約之人!進京之後又尋花問柳,事後還敢接近你!真當朕不知?”


    氣氛凝固。


    劉佩麵無表情地聽著。


    這些事情早在楊帆死訊傳來時,就已在京城傳了個遍。


    “他是李白,或是楊帆,又與我何幹?有過婚約又如何?他都是我的老師哥哥!”


    劉佩緩聲開口,語氣中藏著怒意:“可父皇你不該拿我當作工具,來誘騙老師哥哥!”


    “心懷不軌之人,必受萬劫不複之刑!”


    靖和帝臉上怒意越來越盛,袖袍一甩,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


    天機門。


    廣場之上,靈兒盤坐在中央,腳下則是一個巨大且不停旋轉的八卦。


    她臉上平靜,隻是眉間有些陰鬱。


    周圍站著的幾名長老也在等待著什麽。


    一炷香後,天空中轟隆一聲巨響,劫雲飛速凝聚而來。


    轟!


    一道道天劫轟然而下,在被陣法削弱之後,落在靈兒身上。


    靈兒身形驟然騰空而起,雙腿變為蛇尾,雷劫竟在他身上根本破不開皮肉。


    遠處的綺夢,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普通人,原本嫩滑無比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絲皺紋。


    半晌後,八道雷劫而過,最後一關,便是心劫。


    靈兒定定的盤坐在地,臉上時不時閃過驚恐、喜悅、哀傷之色。


    “咳咳…”


    一道白色身影急匆匆地趕來。


    眾長老循聲望去,隻見君無邪臉上滿是風霜,衣衫都破了好幾個洞。


    “無邪,可有受傷?”


    “多謝長老關心。”君無邪行了個禮,擺擺手道:“不過宰了一個化神老禿驢而已,小事罷了…”


    隨後,他也在旁邊緊張地觀摩起來。


    這是靈兒的化神雷劫。


    自從李白的死訊傳來之後,靈兒摒棄了其他所有愛好,修為進展奇快無比,短短二十年時間,竟然達到了元嬰巔峰!


    絕世之才!天縱之資!


    而他之所以狼狽不堪,便是出門去宰了個佛宗化神,事後片刻不停,趕緊傳送了迴來。


    雖說王朝律法下,不允許宗門互相搶奪神位名額,可靈兒又不屬於天機門弟子,王朝也管不著啊!


    我天機門化神又沒變多,你怎麽能說是我殺的呢?


    至於兇手?


    嗬嗬…天機門最擅長遮掩氣息了。


    這邊,君無邪還在自得自樂,突然猛地抬頭,朝陣法中央望去。


    隻見靈兒悚然睜眼,一道七彩仙光從天而降,她的氣息開始極速攀升。


    半晌後,靈兒走過來,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各位長老前輩們,趙靈兒必將銘記在心。”


    眾人紛紛露出微笑,這些年來,幾乎是看著靈兒長大的,又是宗主的特殊關照,對她疼愛不少。


    “師叔,我現在離給我哥哥報仇,還差多少境界?”靈兒突然問向其中一名長老。


    眾人沉默下來。


    君無邪也低下頭。


    他心中其實有些後悔的。


    後悔當初沒跟李白…楊帆講明白,他那劍術本來就對天機門多有克製,但若對上其他化神,恐怕就沒那麽幸運了。


    天機門克製大多數門派,能夠提前預判出對手出招,可偏偏被楊帆克製。


    “如果當初…我講明白,也許就…”


    “唉…我還沒告訴你,那酒怎麽來的呢…”


    ……


    大坤京城。


    離欽天監不遠的庭院之中。


    一名年過耄耋的老人正挨著牆根曬著太陽。


    一名係著圍裙的中年女子走過來,為老人披上一件襖子。


    “老爺,永樂商會的馬管事來拜訪了。”


    “唔。”老人輕輕應了一聲,在女子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門外之人已推門而入。


    “杜大人,身體可還好?”


    馬管事穿著一身素袍,寬大的衣擺遮的很嚴實,沒有了往日的風騷。


    杜甫眼神有些渾濁,望了女子半天,才開口道:“是馬管事啊,念雲,快請人坐下說話。”


    話音未落,屋子裏走出來一個稍顯年輕的女子已經搬來一把椅子。


    “馬管事,請。”


    馬管事無奈一笑:“杜先生,這樣,我也不叫你大人,你也別叫我馬管事,這傳出去…我恐怕位置不保了。”


    老人沒搭話,似是反應遲鈍。


    剛搬來椅子的若雪說道:“我爹他年紀大了,有些記不住事,還請馬…前輩勿怪。”


    馬管事神色一黯,便也陪著老人曬著太陽。


    自從那化名李白的楊帆死訊傳來,杜甫的官職便被撤了,之前賞賜的小院也被收了迴去。


    主仆三人就生活在城北的民房之中,可不久房子也塌了,再也沒地方可住。


    她心存不忍,也不敢冒著風險給眾人尋個落腳之地,隻好去請示了天機門,這才讓三人搬進楊帆當初的庭院中。


    陽光刺眼,老人挨著牆根,唿吸微弱。


    馬管事抬手遮眼,舉目望去,欽天監高塔就在不遠。


    昨日種種似乎仍在眼前,那道白袍身影持劍而立。


    一劍橫掃,力壓全場!以元嬰修為擊敗百歲化神第一人!


    “大鵬一日同風,扶搖直上九萬!”


    “……”


    半晌後,她垂下頭,放下一些銀兩離開。


    隻聽得歎息一聲。


    “且看他起高樓,且看他宴賓客,且看他…樓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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