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後院一架木材後麵站定。


    相對無言幾息過後,見裴逾海仍然一臉躊躇,裴逾明直接開口了:“七哥,你放心,我不會出去亂說的。七哥,你是在這裏做學徒嗎?”


    裴逾海頓時卸下好大一副重擔:“那就好,我知道你一向是懂事的。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我們宗室一向是不允做這些的,我不得不謹慎一點。”


    “是的,我在此處學徒。”說著,害怕裴逾明嘲笑一般,裴逾海又緊著說了兩句:“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現在朝廷俸祿一年不如一年了,根本養不活人。”


    “我是三房老大,今年已經二十了,下麵還有一串弟弟,我不撐起來,我怕我們兄弟日後恐怕連個家都成不了。”


    想不到平日裏不聲不響的七哥竟然有如此上進的想法,這可真是閑散宗室裏少有的異數。


    裴逾明讚許的點點頭:“七哥你做的很對,未雨綢繆,以後有個什麽也不至於抓瞎,挺好的。”


    裴逾海如釋重負的笑了:“聽到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解釋完自己的事,裴逾海又問起裴逾明今日的來意:“逾明,你今日來是做玩器的?”


    裴逾明點點頭。


    裴逾海猶豫了下,到底還是忍不住勸道:“逾明,雖然我們好些宗室子弟好玩,但這些東西,且不說玩物喪誌,單說費錢的也不是一星半點啊。”


    “這樣子玩下去你們家收成能夠使嗎?四叔四嬸知道嗎?逾明呐,聽七哥一句勸,為著四叔四嬸著想,你也不能學那些個紈絝子弟亂來的啊。”


    他可是聽說了逾明今日訂了不少東西,算下來少說要十來兩了,這些個銀子一家四口省著點花也能過好幾個月的。


    而且據他所知,他們家除了那點朝廷月俸而外也沒其他的什麽收成啊,這一個不好,家裏真的會揭不開鍋的。


    尤其是四叔身體一向不好,這要是知道了,萬一氣出可好歹可怎生是好?


    裴逾明甚是欣慰,七哥可是他們一大家子混吃等死、渾渾噩噩的人裏少有的清醒之人,也是少有的有心氣之人。


    有他在裴家,自己日後也可稍稍放心些。


    裴逾明想了想說道:“多謝七哥提醒。我今日是陪陳家表哥來跟昌盛木坊做點小買賣的。做的這些東西是玩器不假,但卻不是我們自己玩,而是拿來買賣的,七哥不必多慮。”


    裴逾海放心了:“嗯,不是就好。我知你一向是個持重的,不過是白囑咐幾句。”


    “我不能離開太久,恐師傅叫我,我先走了,你也迴去吧,路上小心點。”


    裴逾點點頭,不再多言,大步往家走去。天色不早了,得趕緊。


    迴到家,裴逾盛已經迴去了,陳家表哥還在。


    兄弟幾人說話一陣後,吃完飯就來到裴逾明房間休息。


    陳鳳芝多拿了一套被褥過來,叮囑道:“今晚你們三個擠一擠,逾明你早起輕手輕腳一點不要吵醒了你表哥他們。”


    裴逾明點頭:“嗯,知道了。”


    陳鳳芝走了出去,裴逾明將油燈拿到桌旁坐下,對陳震生二人道:“表哥,你們先睡,我還要讀會兒書。”


    這樣子的裴逾明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不過,陳震新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今天跑了半天,不累嗎?你這麽用功,難道真想考狀元?”


    裴逾明笑笑,邊研墨邊答道:“不累。習慣了,正因為今天在外耽擱了半天,才要補迴來。”


    持之以恆很重要,一次懈怠可能會次次懈怠,裴逾明不能給自己懈怠的機會。


    研好墨,裴逾明拿出元大人送的竹紙開始練習了起來。


    這紙果真不錯,下筆順暢,字跡清晰深厚,好東西用起來就是舒服。


    不像自己平日裏買的一些便宜紙,要麽浮墨飄在紙上,要麽吃墨洞穿印開。


    就這,他用起來都很心疼。紙墨太貴了,哪怕是再便宜的紙墨買起來都足以讓他們家平日裏難見葷腥了。


    希望這次生意順暢,能讓他們家稍稍寬裕點。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再積累一點原始資本。


    如此倏倏半月過去了,離中秋隻有幾天了,街上拎著節禮走親戚的人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要債的也越發的多了。


    三節會賬,此乃規矩,即便是潑辣如劉氏她也不敢說不還錢,隻能好聲好氣的說好話,軟硬兼施的求著寬限一些時日。


    裴家院子也越發的熱鬧。走親戚的,要債的,不說人來人往,但一天到晚都有人登門卻是事實。


    在又當了一件皮袍子之後,劉氏叫住又準備出門喝酒遊逛的裴立乾:“老頭子,我們今兒個對對賬,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欠了哪些家兒的錢?今兒個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說,不然我跟你沒完。”


    裴立乾條件反射擺起架勢:“男人的事兒你少管。”


    架子擺完,察覺不對,這事兒還真要老婆子管。於是,裴立乾輕咳一聲:“既然你要問,那我就跟你說說,除了飄香樓的,還有原正茶樓......秀豐戲園子......南北車行......”


    一通算下來,足有三百多兩銀子,隻把劉氏唬的麵色灰敗,騰的站起來拿著雞毛撣子指著裴立乾吼道:“你個敗家的老東西,欠這麽多銀子,把你這老東西稱斤賣了都不夠還。你說說,這以後日子還咋過?”


    裴立乾抖抖袖子閃開:“夫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劉氏氣得大吼:“安?安個屁。這咋整?欠這麽多,拿什麽還?”


    劉氏又氣又急,老頭子欠的多,她也欠了不少,林林總總加起來少說一百出頭了。四五百兩銀子的虧空,這去哪裏找補?


    劉氏六神無主的嘀咕著:“怎麽辦?難不成要賣房子?”


    一聽要賣房,即便是劉氏隨口叨咕都讓裴立乾大急:“賣房?怎可賣房?到時我們這一大家子住哪裏?”


    “都怪你這不賢不孝的婦人不會持家,但凡你會持家,我們家何至於此。祖宗留下的房子你還想著賣?反了天了?老夫休了你。”


    裴立乾越說越氣,心裏大悔當日沒找個賢惠的夫人。


    劉氏氣紅了眼:“休了我?我給公婆守孝,給你裴家生兒育女,犯了哪條七出之罪了?你倒是跟我說說?走走走,我們這就去祠堂走一趟。”


    劉氏扯著裴立乾又哭又鬧。鬧得兒子們進來勸了好一陣子的架才消停些。


    吃過媳婦奉的茶後,老兩口暫時休戰,眼下得要趕緊把欠銀的事兒好好商量個對策出來才行。


    劉氏重重的將茶碗放到桌上:“老東西,你趕緊想想辦法,不然,我怕這個節都不好過的。”


    裴立乾不甚著急:“你那些個大衣裳、首飾什麽的,不行當了死當也能值不老少銀子的。擔心個啥?”


    劉氏騰的站了起來,怒紅了眼瞪著裴立乾:“好你個老東西,竟敢打我嫁妝的主意?我跟你說,你想都別想。趕緊的,自己想辦法,不然,你自己稱斤賣了算逑。”


    哼,這些個可是自己的棺材本兒,即便是拿出來也是自己用。給老東西填坑?想都別想。


    裴立乾抖著腿吊兒郎當:“我說你個老婆子,說的啥話兒?我這把老骨頭值什麽錢兒?”


    劉氏冷哼:“那你就學那些貧民賣兒賣女去吧。”


    裴立乾輕咳一聲:“咳咳,看夫人說的。我等人家怎可賣兒賣女的?好好給孫女兒找個人家才是正經。”


    劉氏渾濁的眼睛瞬時大亮:“話說,我先前跟你說過的要多操心操心孫女兒們的婚事,你有沒有放在心上?”


    一聽這話,裴立乾氣勢大起,理直氣壯的問劉氏要錢:“我今兒個出門就是為著出去打聽的,已經有些眉目了。就讓你混鬧給耽誤了,過後少不得請人吃一頓酒賠罪的。趕緊的,拿二兩銀子給我。”


    劉氏掉著腮幫子瞪眼:“祿銀這才領多久?你就花完了?”


    裴立乾這下被戳到傷心處了,長歎一口氣:“唉,要是往年怎麽也能剩點。現下我是走到哪裏都要現銀交付,還有追著要債的,這點銀子哪裏夠花的。”


    “行了,老婆子,你也別心疼你那點棺材本了。趕緊的拿點錢給我,如今正是關鍵時候,搞好了,日後我們就能吃穿不愁了。說不得,孫兒們也能娶媳婦進門了。”


    劉氏被說動了。想她自覺一向慈和,不是隻光顧著自己。


    孫兒們她也是心疼的,十二個孫兒,除了老幺裴逾明而外都是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十一個適齡孫兒,隻有兩個娶了媳婦,麵子上也確實不好看。


    為著這事兒,那些個長舌婦可沒少背後戳她的脊梁骨。


    劉氏肉疼的拿了二兩銀子給裴立乾:“省著點花,今兒個當的那皮袍子就剩這點錢了。”


    裴立乾掂著銀子哼著小曲兒心情暢快的大搖大擺出門去了。


    這邊裴逾明兄弟幾人也到了昌盛木坊。


    今天是約定的交付牌具的日子,裴逾明很慎重。


    裴逾盛更是緊張:“成與不成就是這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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