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淩晨四點,天完全黑著,陰雨綿綿的白沙市基本見不到星星,抬頭望去,空洞得令人窒息。


    白沙市警局,值夜班的警員灌著咖啡,努力提神醒腦。


    “嘩!”玻璃門突然打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踉踉蹌蹌闖進來,直直撲到報警台前麵。


    “救命啊——!!”


    …………


    “姓名?”


    “李老三。”


    “幹什麽的?”


    “我,我是良民啊警察大哥!你們要替我做主啊!”


    “先別急著喊,人臉識別過一下?”


    “……”


    “查出來了,真名是王老五,這假名取的真不走心……三年前留過故意傷人的案底,實際上是拍小鳥的(人販子)。”


    “據他自己描述,他被脅迫去跟蹤一個男人,結果被那人打得鼻青臉腫,丟到了警察局門口。”


    “因為擔心威脅者會再次找上門,他慌不擇路就衝進來了尋求庇護了。”


    “這時候想起我們警察了?第幾個了?”


    “嘖,第五個,聯係特勤隊吧。”


    半個小時後,被繃帶綁成木乃伊的男人,推在手術車上,直接被運進了特勤隊的禁閉室,與其他四個同一造型的難兄難弟麵麵相覷。


    特勤隊辦公室,又雙叒叕被喊起來加班的卿青揉著自己的眼袋,忍不住哀歎:


    “睡眠都已經進化掉了!未來還有希望嗎!”


    於天和拿著資料走進來,莞爾一笑:“別貧了,快去查位置吧。”


    卿青有氣無力:“又是卡修做的?”


    “嗯。”於天和點點頭,“身上都是刀傷,傷口恰到好處,不危及生命,但夠他們幾個吃一壺的。”


    “這些家夥都是在白沙市暗處攪風攪雨的地頭蛇,警方平日裏對這些滑不留手的泥鰍還頭疼呢,現在倒是挨個自投羅網了。”


    在旁邊寫報告的浮川感慨著。


    於天和搖了搖手中的資料:“重點不是這幾個地頭蛇,而是威脅他們去跟蹤卡修,並且使絆子的‘幕後黑手’。”


    “能讓那些作惡多端,手中指不定有沾血的地頭蛇怕成這樣,也不是什麽善茬。”


    於天和緊蹙著眉,他剛剛去審訊過那幾個地頭蛇。


    一旦提起指使他們的人,他們就嚇得魂飛魄散,一句話不交代就算了,還請求他別把他們放出去,他們知道錯了……


    這簡直比刑法還好使。


    “要不讓陸哥探探?”卿青撓了撓臉頰,“他的異能不是說能迴溯嘛?”


    於天和揉著眉心:“之前幾個都看過了,但他們找到卡修就花費了幾天功夫,沒辦法迴溯到指使者那麽遠的時間點。”


    這時,陸天剛好推門進來:“喲?都在呢?”


    他也打了個哈欠:“剛抓到的那個,也不知道說他運氣好還是不好,確實新鮮。”


    運氣好在剛被威脅第一天,就找到了卡修。


    運氣不好在剛被威脅,第一天就找到了卡修。


    眾人目光瞬間亮了:“發現了什麽?”


    陸天歎了口氣:“我組織一下語言。”


    半個小時前,陸天去禁閉室找了王老五,也沒多逼逼,就直接迴溯他的記憶。


    一天前,王老五還是個正常的犯罪分子,他整飭得像是個正經人,在街上逛,尋找適合下手的“目標”。


    而後,在遊樂場附近的座椅上,他看到了一個格外漂亮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白襯衫,外罩著個披風,柔軟的棕色短發微微翹起,簡直像是一個精致的小王子。


    他蜷著腿,靠在椅子上吃棉花糖,嬰兒肥的臉上滿是悶悶不樂。


    作為人販子的老手,王老五清楚知道,小王子坐著的這個位置的監控恰好壞了,他又左右看看,確認周圍沒有大人。


    雖然年齡比起他平時找的大了一些,不好管控,但這長相已經足以他鋌而走險了。


    麵對如此優質的貨物,王老五可恥地心動了,他將微型電擊器揣在掌心,緩緩接近了少年。


    “小弟弟,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他伸手,想搭上小少年的肩膀。


    下一刻,笑未收斂,王老五下身仿佛蛋碎的、天崩地裂的劇痛襲來。


    那手中的微型電擊器不知何時招唿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在極度痛苦中,王老五兩眼一黑,最後看到長著一雙無辜狗狗眼、看起來格外臉嫩的少年站起身。


    少年將刻意遮掩在靠椅後麵大長腿抽出來,近一米八的高個居高臨下地看著蜷成蝦球的王老五。


    他嗤笑一聲:“傻逼,這水平還配出來犯罪?”


    接下來半天的時間,王老五切身體會了一下,曾經被他拐賣囚禁的兒童所受的苦。


    長著天使麵容的少年,對犯罪手段如數家珍,甚至還反過來“考校”王老五。


    隻要他答不出來,必然會被更慘的手段折磨。


    那帶著血槽的鋼筆在他身上流轉,勾勒出一朵朵鮮紅的血花,美其名曰藝術。


    見鬼的藝術!


    更令王老五絕望的是,這個少年似乎還有異能力!


    每次在他身上搞出傷口,手一揮傷痕便消失了,但是疼痛如附骨之疽,完全沒有減輕。


    這種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折磨,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短短的時間被拉得很長,長到王老五的精神幾近崩潰。


    他近乎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試圖散盡家財,讓少年放過他。


    “拍小鳥可不是一個人的活兒,你認識的人多麽?”


    王老五瘋狂磕頭:“多!超級多!整個白沙市道上的人我都知道個七七八八……”


    少年蹲下身,抓起王老五的頭發,迫使他抬頭看自己。


    他依舊笑容燦爛,仿佛是個陽光大男孩:“幫我個忙,你如果不同意的話,可以直說哦。”


    王老五淚流滿麵,他能不同意嗎?


    少年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放到王老五麵前:“找到這個男人,通知我,以及告訴我你窩點的位置。”


    “就這?”王老五有點不可置信。


    少年微微一笑:“就這。”


    他像是拍狗一樣,拍了拍王老五的腦袋,語氣溫吞:“要是出了岔子,也不用擔心,我會手把手教你改正的。”


    見到那魔鬼的笑容,王老五頓時腿一軟,直接嚇尿了。


    ……


    ……


    講述完畢,看著無言的眾人,陸天聳了聳肩。


    “那個窩點的地址,我告訴刑警了。”


    他道:“他們趕過去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地狼藉,那幾個同夥全都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狀態,這輩子都不一定能醒過來。”


    “至於贓款,早就被轉到了不記名賬號,應該是那位拿走的。”


    “也有個好事兒,地下室發現了一批還沒被他們轉手賣出去的孩子。”


    “……靠。”半晌,年輕的調查員憋出一句,“變態啊!”


    於天和點頭:“看來,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沒想到,這群地頭蛇慫成這樣,竟然是被嚇破了膽。


    不過中央異能學院的人,似乎內裏都有點瘋,這個心理狀態到底是在什麽環境培養出來的……


    卿青倒抽一口涼氣:“是不是那位‘叛徒’?”


    他指的自然是陸天迴溯的畫麵裏,據說從中央異能學院中反叛出來、威脅卡修等人的存在。


    “可能性很大。”於天和皺起眉,“我不理解卡修為什麽不找我們幫忙。”


    陸天道:“能使動那些地頭蛇,白沙市底下暗網應該被‘叛徒’掌握了,卡修想要躲過去並不輕鬆。”


    叛徒找上地頭蛇屬實正常,比起其他人,沒有誰比那些在私底下幹醃臢事的老鼠,更會玩陰的手段。


    卿青摸了摸後腦勺:“難道是覺得我們太菜了?”


    “……”眾人沉默。


    浮川抬腳踹了卿青一腳:“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這個猜測確實很有道理,在與卡修接觸後,他們就找了專業的側寫專家,分析卡修等人的性格特征。


    從卡修目前表現出的性格來看,就是一個我行我素、沉默寡言的戰士,或許在對待詭異的行為上有些偏執(最初把詭異切成刀削麵),其餘行為都很正派。


    求助從不在他的字典裏。


    “那卡修先生為什麽不離開白沙市?”


    於天和將資料翻到側寫卡修性格的報告上。


    他沉吟片刻道:“或許,他也想接觸叛徒。”


    “獵物與獵人的地位轉換,往往隻在一瞬間。”


    ********


    白沙市成華區。


    高中生顏璐從噩夢中驚醒。


    “唿,唿!”她擦了一下頭上的冷汗,渾身麻木冰涼。


    顏璐坐在床上發呆了一會,拿起手機給閨蜜打電話。


    “真真!”她急切地道,“我又做夢了!”


    “什麽?什麽?”還沒睡醒的女孩聲音有些迷糊,“你夢見什麽了?”


    顏璐震聲:“那個黑衣大佬!”


    “我去!”閨蜜險些從床上翻下去,“具體說說。”


    顏璐抓著頭發,歎了口氣:“但不是什麽好事。”


    距離雅宴區事件已經過去了十來天,異能者處於半曝光半沉默的狀態。


    官方沒有出來主動說明,也沒有能人異士出來“表演一二”。


    網上異能者的信息流傳真假參半,晉升最快的反倒是新型詐騙。


    當然,這很快就被更新後的反詐app扼殺在搖籃裏。


    人們所能“實錘”的,也就雅宴區那流露出的視頻。


    其中,搞出最大動靜的黑衣男,被無數人關注著。


    顏璐便是其中之一。


    作為繪圈有名的觸手太太,顏璐還私底下摸了好多黑衣大佬的畫,甚至連定製車都有摸兩把。


    當然,後者她不敢亂傳,就私底下偷偷欣賞……


    但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顏璐最近幾天一直在做夢,每次都會夢到那個黑衣大佬。


    “……我總夢見他被人追殺,像是諜戰電影裏麵那樣。”她道。


    哪怕就在此刻,她的腦海中依舊能浮現出那人的清晰形象——


    黑發青年急速地穿梭在陰暗偏僻的巷子裏。


    風衣被他單手攬在懷裏,身上單薄的襯衫不知被什麽劃破了,露出了白皙勁瘦的腰。


    身後風聲掠過,青年眼睫微抬,單足踏在牆上,借力擲出一柄刀,與身後襲來的子彈碰撞,兩相力量交織,在空氣中崩裂出火花!


    而後,他又下意識將手伸進口袋,但這次什麽也沒拿出來。


    隻是麵無表情地望了一眼,後麵緊追不舍的人。


    顏璐一開始還不知道他是在找什麽,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找武器。


    幾番周折下,青年的臉色變得難看,抿成一條直線的唇發白。


    顏璐在心中焦急,但每次想出聲時都會猛地驚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夢。


    “閨蜜思考著:“都已經三天了,我猜不是日有所思那麽簡單。”


    “還有,那些追大佬的敵人是幹什麽的?”


    顏璐:“我不造啊!”


    閨蜜一本正經分析:“雅宴區的危機是大佬解決的,那麽追殺他的,怎麽著也不可能是好人吧?”


    顏璐:“——等下!你等下!”


    她連忙去翻自己的數位板。


    不知為何,顏璐覺得今天畫畫愈發得心應手,她一邊畫一邊念叨著。


    “追大佬的那幾個家夥,好像也很強,距離太遠了我沒看清楚,但周圍大致情況,我可以試試……”


    她將腦海中記憶最深的畫麵畫下來,旋即保存轉發給閨蜜看。


    閨蜜看完圖,沉默了許久。


    顏璐急切地問:“怎麽樣?”


    閨蜜幽幽地道:“小璐啊……你是多久沒出去散步了。”


    顏璐:“?”


    當代青少年擺爛不是很正常的嗎!


    閨蜜:“這就是你家小區旁邊的施工區啊!”


    顏璐:“!!!”


    她瞪大眼睛看自己的畫,恍恍惚惚地意識到——


    這竟然是真的!


    閨蜜:“你報警吧,我感覺你也不正常!”


    歪,110,覺醒者竟在我身邊!


    ……


    “那要怎麽辦?”


    顏璐發愁地跟閨蜜說:“最開始他好像是用手術刀的吧?我家沒手術刀,你說美工刀行不行?菜刀呢?水果刀?”


    閨蜜:“你還真想去啊?”


    顏璐咽了咽口水:“我就悄悄放外麵。”


    閨蜜:“你又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報警了就交給警察處理嘛。”


    顏璐鬱猝了:“警察說要先核實,說最近報假警的有點多。”


    “我感覺他們根本沒在意!”


    閨蜜:“反正你別摻和,萬一真出事了怎麽辦?”


    每個中二少女心中都有遭個奇遇的夢想,顏璐表麵應著好,心底還是打定主意去一趟。


    我就看看,不進去!


    然後,她果斷打包了家裏所有的刀具,連削筆刀都沒放過,帶上口罩和帽子,鬼鬼祟祟地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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