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椿吃過午飯後就來找韓子毅了,來之前還偷偷摸摸在袖子裏藏了一根煙。


    韓子毅今天氣色不錯,比之前幾天的灰白神態。


    他臉上已經漸漸有了一點活人的暖色,嘴唇也不是一味的發烏了。


    龍椿到的時候,韓子毅正一個人坐在長椅上。


    他閉著眼,將兩隻手放在膝頭,身體盡可能的將腰背挺直,努力想顯示出精氣神來。


    龍椿見他這樣就想笑,她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束縛帶。


    “你頭發好長了”龍椿說。


    韓子毅聽見龍椿的聲音後就睜了眼。


    他抬頭看向她,笑道:“嗯,許醫生說再過幾天可以讓我出去一趟,上街去剪剪頭發”


    龍椿聞言也笑起來,她俯身坐到韓子毅身邊。


    兩人便十分熟稔的依偎在了一起,像是兩個日日相約一起玩的小朋友。


    龍椿一坐下就賊眉鼠眼的從袖子裏摸出煙來,又對著韓子毅道。


    “許大夫還肯叫你上街,嘖,你都不知道這兩天內裴大姐是怎麽折騰我的,不準我抽煙開葷就算了,小米今早剛給我買了一瓶櫻桃汽水喝,蓋兒都沒起開呢,她就非說病人不能喝這個,拿起汽水就走了,我估摸著她肯定是自己偷偷喝了,當我不知道呢還!”


    龍椿一邊說著,一邊把藏在袖子裏的煙喂進嘴裏。


    而後她又從上衣胸前的小口袋裏拿出一根火柴來,對著長椅底下沒上漆的木麵兒一劃,就著了。


    韓子毅看著她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話,一邊著急忙慌的抽煙,不覺就笑了起來。


    他彎著眼睛,同時抬起兩隻手去給她理頭發,等將碎發別去耳後後,韓子毅才道。


    “少抽點吧”


    龍椿哼的一聲,趕緊狠狠吸了一大口,隨後又把煙送進了韓子毅嘴裏。


    “七八天了就抽了兩根,我還怎麽少抽?”


    韓子毅聞言下意識咬住龍椿送來的半支煙,心下雖然立時就反應過來不對了。


    但當那熟悉的尼古丁氣味擊打上喉嚨時,他還是本能的吸了一口。


    這個抽吸的動作是肉體的饑渴越過了精神在作祟,絕非人力可以控製。


    戒嗎啡太苦了,他雖心誌彌堅,但不代表他不會有一半刻的鬆懈。


    韓子毅也是抽煙的人,每當他被嗎啡癮折磨的痛不欲生時,其實也是會想狠狠吸上幾支煙過癮的。


    此後的事不必多說,龍椿拉著韓子毅。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將煙抽到了煙屁股,雙雙過了一把淺癮。


    抽完煙後,龍椿又抬起頭來左顧右盼的看了一圈兒,隨後便蹲下身子將煙頭埋進了花園中。


    韓子毅笑著看她做賊,又笑著看她把兩隻挖了土的小髒手蹭在自己衣服上,最後才評價道。


    “就一根煙也想著我,真仗義,我又想哭了”


    龍椿知道韓子毅在開玩笑。


    她嘻嘻哈哈的拿他衣服擦了手,又滿足的長歎一聲。


    順勢就歪在了韓子毅的大腿上,拿男人的腿麵做枕頭使。


    長椅不大,龍椿這樣躺下來,腿即便蜷著也難免要懸空。


    韓子毅見狀便往外挪了挪,將大半椅子都讓給龍椿躺著。


    龍椿躺舒服了後,便一邊揪著韓子毅的褲腿一邊笑道。


    “我一直都仗義的,韓司令想哭就哭吧,大姐姐我不笑話你”


    韓子毅笑起來:“你少笑話我了麽?以前我一哭你就翻白眼,好幾迴我都看見了,就是沒說”


    龍椿笑的不行,但還是為自己辯解道。


    “我沒有,那會兒我又不知道你什麽脾氣,你一哭我也不知道你哭什麽,再說了我那也不是翻白眼,我那就是......”


    “是什麽?”


    “有點中風可能是,中風不是嘴歪眼斜麽?”


    韓子毅聞言就樂了,結果笑的一厲害又咳嗽起來。


    龍椿見狀有點緊張,連忙起身去給韓子毅拍背,卻無奈她是天生的手勁兒大。


    好幾迴韓子毅都不咳嗽了,她硬是給人拍的重新咳嗽起來。


    韓子毅抬手想攔住龍椿,可龍椿還以為他是太難受了上不來氣,就真急了。


    就在龍椿打算去找許大夫的時候,韓子毅才一把拉住了龍椿的手。


    “你消停的吧!”


    龍椿愣住:“怎麽了又?你咳的臉都紫了,我找許大夫去”


    韓子毅氣的想笑,伸手就把龍椿按迴了自己大腿上。


    這迴龍椿沒有再反抗,隻是柔順的任由韓子毅摟著她。


    韓子毅見她乖了,便語重心長的道。


    “你不要拍打我,我現在身體不如以前,你等我好了再拍我行不行?”


    龍椿眨眨眼:“這藥這麽邪門的嗎?你以前還能跟我過兩招的,怎麽現在就這麽不吃力?”


    韓子毅沉默一瞬,沒有立刻迴答龍椿的話。


    他打的藥不是傳統嗎啡,而是陸洺舒摻了料的嗎啡。


    起先他還不知道這個事,但當許醫生給他做了血液檢查之後。


    韓子毅才知道,陸洺舒那句要毀了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如今能恢複到什麽地步,他自己也不知道。


    許醫生拿著他的血樣遠渡重洋寄給了自己國外的教授,結果也是未知。


    韓子毅低著頭,看著龍椿那雙漆黑的眼珠,澄澈的瞳孔。


    “小椿”


    “嗯?”


    “要是我一輩子都是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樣子,你怎麽辦?”


    龍椿笑,隻當這是一句嘮家常的話。


    “什麽怎麽辦?我又不是找長工,你要扛什麽?你跟我說,我給你扛,我扛不動還有小趙呢,狗崽子勁兒越來越大了,今兒我搶他煙,他伸手就給我擋開了,我急了兜頭扇了他一巴掌,狗崽子這才鬆的手”


    韓子毅笑著搖搖頭:“不是,就是我以後要是把這個戒了,身體要依然還是沒有起色,做不了工,也幹不了活,廢人似得,怎麽辦呢?”


    韓子毅對自己所描述的狀況,其實是很有些後怕的。


    因為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他這輩子就注定是這樣了。


    那他......還有沒有資格留在龍椿身邊呢?


    這份焦慮恐慌從他一開始打針的時候就有了。


    他一直憋悶著,壓抑著,勸慰著自己。


    可當龍椿依偎在他腿上的時候,他就又忍不住的想問她要一個態度,一個承諾,一個定心丸。


    他一貫就是個敏感又沒有安全感的人。


    總是需要愛人反複的告訴他,不論你變成什麽樣,我絕不會拋棄你。


    龍椿看著韓子毅明明笑著,卻仍略帶感傷的眉眼。


    忽而就臉紅紅的從他腿上爬了起來,悄悄在他耳邊道。


    “你是不是想和我做那個事兒了,但是又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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