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椿望著手腳麻利的小柳兒。


    忽然發覺從前的那個小豆芽,如今已經出落的像個小婦人了。


    她愣了一瞬,竟不知她的丫頭是從何時起長大的。


    怎麽她失憶了一場......


    她的弟弟妹妹就都一下子變成大人了?


    小柳兒見龍椿發著呆不說話,便又問。


    “馬上年底了,這兩天風特別硬,阿姐你想穿棉的還是穿皮的?”


    龍椿一向不喜歡臃腫的棉衣,便隨口答道。


    “皮的吧”


    小柳兒點點頭,伸手就從滿滿當當的衣櫃裏抽出了一件皮衣來。


    這是件棕色的皮夾克,翻毛皮的質感,摸著有一股毛絨絨的熱。


    隻是肩線過寬,不像龍椿平時穿的。


    小柳兒拿著衣裳看了片刻,死活想不起來這件衣裳的來路,便問。


    “阿姐,這衣服是什麽時候添的啊?小楊姐給買的?還是柏哥的衣服?怎麽肩這麽寬?”


    龍椿瞥了一眼衣裳,心頭頓時一跳。


    這是韓子毅的衣服。


    那時候她去天津給他爹吊唁,吊到一半又去他房裏睡了一覺。


    之後迴北平,又恰遇夜裏風涼,她就把他的皮衣穿走了。


    韓子毅還說這衣裳是駱駝皮做的,不便宜。


    龍椿伸手拿過衣服,抱在懷裏摩挲了一陣兒。


    韓子毅穿這件皮衣的時候挺精神的,肩寬腰窄,挺拔高大。


    咖啡棕的顏色也襯的他皮膚白皙,明眸皓齒。


    龍椿“嘖”了一聲,忽然就後悔起來。


    “柳兒”


    “啊?”小柳兒抱著一條褲子迴頭。


    龍椿眨眨眼,隻問:“我脾氣壞極了吧?”


    小柳兒聞言一怔,而後又出於一種保命的自覺,她趕緊著搖了搖頭。


    “沒有呀!阿姐一直都好脾氣的!”


    龍椿嗤笑一聲,伸手就扭住了小柳兒的耳朵。


    “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


    小柳兒嘻嘻哈哈的把住龍椿的手。


    “沒有糊弄鬼啊!阿姐脾氣真的挺好的啊!頂多就是有點霸道,怎麽啦?有誰說阿姐脾氣不好了嗎?孟姐嗎?唔,不能吧?但反正不是俊銘哥,他可不敢!”


    龍椿垂下眼簾,隻道:“我霸道?怎麽霸道?”


    “就是霸道啊,阿姐你有時候一著急就不讓人說話的,柏哥有時候稍微一磨嘰你就開罵了,更不說我們了......”


    小柳兒一邊說著話一邊看著龍椿的臉色,見龍椿的臉越來越黑後。


    小柳兒是耳朵也不敢捂了,直接就把自己的嘴給捂住了。


    “......阿姐你就當我沒說話行嗎?”


    龍椿無聲坐著,見小柳兒怕的直討饒,本來就黑的臉色,愈發要滲出怨氣來。


    小柳兒都怕她。


    她一手帶大的丫頭都怕她!


    足可見她的脾氣已經壞到什麽地步了......


    這一夜,龍椿把韓子毅的衣服折成方塊兒,當成枕頭躺著。


    她一邊躺,一邊默默在心裏琢磨。


    其實韓子毅對她挺好的了,他見了她那樣高興,還親自給她洗腳。


    她開了口的東西,他都給了她,她沒開口的東西,他也都替她想到了。


    他既能這樣事事周全,體貼入微,自然也就免不了瑣碎心窄,什麽事都會往深了想。


    龍椿躺在床上歎了口氣,竟難得的愧疚起來。


    她覺得自己對韓子毅,似乎是有些刻薄了。


    她怎麽能一邊享受著這個人的好,一邊厭棄著這人的不好呢?


    做人最忌諱這樣的。


    太沒良心了。


    ......


    南京,陸公館。


    今晚的陸公館隻有韓子毅一個人。


    小蘭和幾個老媽媽一道請了假,出門趕夜集去了。


    最近南京城來了一夥兒東北參商,每天都在城東開夜集賣人參,頗有人氣的。


    韓子毅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就連齊玉堂他爹托人請他密會,他也以“怕被陸洺舒抓住破綻”為理由推了。


    韓子毅恍恍惚惚在辦公室坐了一天班,腦子裏一直迴蕩著龍椿那句。


    “心眼兒沒他媽個腚眼兒大!該他媽你吃藥!”


    他心裏想著這句話,委屈的直想掉眼淚。


    但他又怕自己一掉眼淚,就真應了龍椿那句“心眼兒沒他媽個腚眼兒大”。


    韓子毅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窩火。


    他就不明白了,龍椿怎麽能這麽渾?


    她怎麽能一不高興就這樣出口傷人?


    她但凡有一點點在意他,關心他,愛他,都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來傷他。


    到點下班的時候,韓子毅兩隻眼珠子通紅。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恨的,眼底都飄著一層淚花,水汪汪的。


    臨出門時,他又將辦公室的雕花木門摔了個震天響。


    萬幸這木門材質好,不然當場就得裂成兩半。


    此刻,韓子毅一個人躺在陸公館裏。


    他窩在自己的床上,一邊偷偷摸摸的抹眼淚,一邊念念有詞的罵龍椿。


    “活王八大渾蟲......一輩子聽不懂人話......”


    “狗脾氣......離了我你再找好的去吧......你看人家跟不跟你翻臉......”


    “死不講理......沒良心......”


    罵到最後,韓子毅自己都把自己給罵笑了。


    他覺得他就像他媽一樣,嘴碎又矯情,想要疼愛的同時,還想要尊重。


    可偏偏他們娘兒倆愛上的,又都是那說一不二的霸道人。


    龍椿對自己,疼愛是有的,可尊重卻是時有時無的。


    他爹是板上釘釘的混蛋,見一個愛一個,隻拿女人當衣裳,這沒說的。


    龍椿倒是比他爹強,她跟他保證了自己的情意,也是真心實意的跟他好。


    除了脾氣急躁些,她也沒怎麽對不起過自己。


    甚至她還替自己擋槍,還帶著自己去洗澡,還說要給自己買補藥吃。


    雖然眼下這個補藥還沒見到,可他當時聽了她關心他的話,還是十分感動的。


    韓子毅閉上眼,抽噎著在床上翻了個身。


    他將手探進枕頭底下,從那裏麵摸出了一條純白的內褲。


    恍惚間,他又把這條純白的內褲蓋在了自己臉上。


    韓子毅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到了極點。


    都讓人罵的這樣了,卻還能在聞到她氣味的那一刻。


    變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一點人樣也沒有,一點骨氣也沒有。


    他啊,簡直就是無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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