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婦兒暗自思量到,是因著自家男人有本事,所以這個姐姐,才會這樣好吃好喝的供著自己。


    更不敢在自己臉上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談什麽尊卑規矩。


    是以此刻,小媳婦兒隻顧自己哭的傷心,當場無視了龍椿的問話。


    小柳兒見狀皺了眉頭,她沿著床頭緊走幾步,伸手推了一下小媳婦兒。


    “你說話!阿姐問你話呢!”


    小媳婦兒剛得知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正是個要瘋不瘋的痛苦時刻。


    受了小柳兒的這一句,當即不依了。


    她撒潑似得一扭頭,抓住小柳兒的胳膊就撒起了潑。


    “你是什麽東西!一個伺候人的丫頭!給人倒尿桶都不趕趟!你還推搡上我了!我再怎麽也是過了門的少奶奶!你呢?你張狂什麽!”


    小媳婦兒這番話太厲害了,厲害到失魂落魄,神遊天際的朗霆都迴了神。


    他像是看瘋子似得看向她,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


    “你說啥?”


    龍椿眨了眨眼,小媳婦兒潑話出口的一瞬間,她是想笑的。


    但思及這丫頭身在孕中,諸多情緒大有反常,是以便不計較。


    龍椿對著朗霆擺了擺手,又對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小柳兒,送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末了,她低下頭看著小媳婦兒,和緩道。


    “你要在我這個府裏當少奶奶,那朗霆最次也得是個爺,但我這個府裏,是沒有人拿朗霆當爺的,這個道理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我怠慢,所以你今天這番話,我不跟你計較,再有......”


    話至此處,龍椿抬手一指小柳兒。


    “這丫頭即便是個給人倒尿桶的,那她也是給我倒尿桶的丫頭,我對她尚且沒有重話,你又哪裏來的脾氣,指點她張不張狂?”


    一番話說罷,明明不帶一個髒字,卻唬的小媳婦兒連哭聲都停了。


    龍椿吐了一口濁氣,伸手招來女大夫:“你說,她究竟什麽毛病”


    女大夫不曉得這個府邸裏盤根錯節的人物關係,但她看的出龍椿是個能做主的人。


    是以她不卑不亢的說出了小媳婦兒的病情,隻求能快速了結了這場醫療官司,好讓她歸家睡覺。


    “她孩子死在肚裏了,現在得吃藥流胎,要是流不幹淨還得去大醫院”


    龍椿聞言心裏一沉,麵上卻不動聲色。


    她嘴裏的舌頭,苦苦的蠕動一下,說道。


    “藥呢?”


    女大夫歎氣:“開好了,但她不信,就也不吃,一直從早上拖到現在”


    說話間,小柳兒把一個小紙包遞進了龍椿手裏。


    龍椿上手一捏,發覺紙包裏頭是些西藥藥片,於是又迴眸去問朗霆。


    “你喂我喂?”


    朗霆心痛的一閉眼,也不答話,隻從地上站起身,出門去了。


    片刻後,一聲劇烈的幹嘔從屋中傳出。


    朗霆聽這一聲聽的眼眶酸痛。


    他抱著頭蹲在廊簷下,心裏不斷迴蕩著龍椿那句。


    “咱們這行傷陰德,不能有後”


    ......


    晚上六七點,龍椿坐在香草廳裏吃了兩大碗幹麵。


    她吃飯幹淨,大師傅炒的麵碼都被她一掃而空,一根黃瓜絲兒都沒剩下。


    小柳兒抱著飯碗坐在龍椿對麵,她六神無主,毫無食欲,滿腦子都是下午時分的朗霆。


    彼時朗霆蹲在廊簷下,像是個被因果報應嚇壞了的可憐少男。


    往日那威風神氣的寬闊身板,此刻也佝僂的像個老人。


    那番模樣,真是既絕望,又淒涼。


    小柳兒一邊想著這個畫麵,一邊用筷子挑起一根麵,再一轉筷子尾巴,又卷起一根黃瓜絲。


    卷上黃瓜絲之後,她又卷起一根胡蘿卜絲。


    她一直卷,不多時,筷子頭上的麵條菜絲,就卷成了一個棒槌模樣。


    龍椿見狀一拍桌子:“你再糟踐飯?”


    小柳兒被龍椿嚇了一個激靈。


    她本來就難受委屈,一害怕就更禁不住了,當場流了七八顆大眼淚出來。


    小柳兒眼淚吧嚓的看著龍椿,見龍椿眉頭皺的死緊後,她又更難過了。


    龍椿看她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也有不解。


    “你朗哥死了孩子,又不是你死了孩子,你嚎什麽?”


    小柳兒癟著嘴,嘴角顫巍巍的掛著淚珠。


    “阿姐你不知道,朗哥有多看重這個孩子,前些天你們還沒去察哈爾,朗哥每天和你說完話,就一直跟他那個老婆在一塊兒,給她買吃買喝的,前幾天這個女人夜裏鬧著要吃冰激淩,三更半夜的,朗哥二話沒說就開車出去了”


    龍椿叫她這一段沒頭沒尾的話說愣了。


    “所以呢?”


    小柳兒抽噎一下,忽然就憋不住了似得嚎啕起來。


    “朗哥!朗哥沒孩子了啊!朗哥可憐啊!我心疼朗哥啊!”


    龍椿真的不理解小柳兒為什麽這麽傷心,她覺得她沒道理。


    於是她氣笑了似得對小柳兒問道。


    “你是不是看上朗霆了?”


    小柳兒這廂正張大嘴叫喚,猛然聽了這話,荒唐的連哭都忘了。


    她半張著嘴巴望著龍椿,大大的“啊”了一聲。


    龍椿歎了口氣,從圓桌下頭的紙抽屜裏拿出手絹。


    她先是抹桌子似得給小柳兒抹了抹臉,而後又道。


    “你見過你朗哥砍人沒有?”


    小柳兒點點頭,打了個哭嗝。


    “有的”


    “那場麵怎麽樣?”


    “血腥”


    龍椿頷首:“現在他老婆住的那間房裏,也正血腥著呢”


    龍椿話音未落,後院兒方向就像是為了給她的話打配合一樣,傳來了一聲歇斯底裏的慘叫。


    小柳兒嚇木了半張臉,整個人不知所措的向著香草廳外看去。


    龍椿從她麵前端走了麵碗,插上自己的筷子後。


    便自顧自的吃起了她今天的第三碗麵,邊吃還邊道。


    “小柳兒,人是活不全的,富貴險中求,殺人要償命,人不能一麵富貴得意,一麵又兒女雙全,或許有這樣的人吧,但朗霆,你,我,雨山,璿兒,梅梅,咱們都沒有這樣的命,別家流了孩子,那叫時運不濟,但咱們家流了孩子,就叫報應不爽,你明不明白?”


    小柳兒木訥的看著龍椿,像是聽不懂她的話,期待她再說的明白一點。


    龍椿仍是歎氣,又道:“朗霆手上的人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上到八十下到八歲,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放過哪個了?他能殺別人的老婆孩子,別人就也能殺他的老婆孩子,依我看,這孩子死的好,要是生下來養個幾年,養的親親熱熱會叫人了,那時候再讓人一刀宰了,你朗哥不是死就是瘋”


    龍椿說的是實話,小柳兒卻聽得淚流滿麵。


    卻原來。


    他們這些人,竟是這樣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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