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中的內容後,龍椿踏踏實實的笑了一聲。


    “好信,要發財了”


    小柳兒不解,她嘴裏咬著一隻肥嫩的大荷包蛋,邊吃邊問:“怎麽要發柴了哇?”


    龍椿笑眯眯的撚著信,隻道:“這是從南京送來的信,裏頭是種煙販煙的大商戶,還有一個兵工廠的位置”


    黃俊銘眨眨眼:“阿姐是要......”


    “嗯,要”


    龍椿說罷,又補充道:“不過眼下咱們家抽不出人手,得交給旁人做”


    小柳兒好奇:“交給誰做啊?”


    “南邊來的消息當然交給南邊的人做”


    龍椿說著說著就笑起來,眼角眉梢很有一點甜蜜的意味。


    小柳兒還以為龍椿是因為見到了賺頭才笑的這樣開懷。


    卻不想她隻是為了信紙末尾的那句“乖不乖?”而覺得高興。


    夜間,龍椿又將這封信拿出來看了看。


    韓子毅的字很好看,看的出是下了苦功練的。


    然而他走筆之間的痕跡卻是不深,輕柔繾綣的一如他這個人。


    龍椿坐在床邊,琢磨了許久要給他迴封什麽樣的信過去。


    可等真的坐到了書桌前,她又有些茫然了。


    同他說說自己的近況嗎?


    唔,最近總是打打殺殺,想來他未必愛聽的。


    那就說說自己的身體情況?


    嗯......也不好。


    自打從醫院出來後,她就總是覺得乏力,而今雖然好一些了,但還在進補的階段。


    如此這般,講出來也隻是叫他勞心,倒不如不講了。


    龍椿自顧自的“嘖”了一聲,長久的皺了一場眉頭。


    直至小柳兒洗漱完催她睡覺了,她才有些意猶未盡的在信紙寫了一句。


    “乖的”


    ......


    當日傍晚,黃俊銘一睜眼就帶著這封信去了米店,又經老板的手,將信發去了南京一家糧油店。


    龍椿比黃俊銘醒的早一點,此刻正坐在窗邊嗑瓜子。


    小柳兒給她燒了茶之後,就背著小挎包去買菜了。


    於是龍椿便難得清淨的消受了一場夕陽,一份報紙,並一份隔了夜的五香瓜子。


    她最後抿了一口茶後,就走去了臥室打電話。


    有趣的是,電話那頭的殷如玉似是喝醉了一般,接起電話來就是一頓胡唚。


    龍椿這頭兒問道:“琪安?”


    那邊兒便膩膩的答話:“啊呀,龍家姐姐儂好哇”


    龍椿一愣,聽出了男人的醉意。


    “謔,你好興致,大白天喝成這樣?”


    殷如玉手裏捏著一隻瑞士來的水晶杯。


    聽了龍椿的話後,他竟也不顧自己杯中還有酒液,當場就翻下手腕去看手表。


    酒液傾灑一地,他也不管,隻眯著眼睛看表盤,隨後又道。


    “六點一刻,算什麽白天?”


    龍椿笑著,順嘴就講出一句狠毒話來。


    “你是讓日本人欺負壞了?要這樣借酒消愁?”


    殷如玉聞言大怒,他曉得龍椿這話八成是在開玩笑。


    然而此時此刻的他,也真是聽不得這個話。


    “你他媽沒話了?”男人罵道。


    龍椿挑眉:“好大火氣,我不敢惹你了,我有生意給你做,倘或你有人手,就去當一迴土匪,劫出貨來咱們五五開”


    殷如玉醉的頭暈,扯著聽筒就栽到了地上,又氣息不穩的問道。


    “哼,五五開?什麽蒼蠅肉蚊子腿兒,值當我跟你五五開?”


    龍椿笑著:“軍火和煙土,但煙土不能賣要銷掉,就隻能劫現錢”


    殷如玉眯眼:“誰給你的消息?”


    “你是懂規矩的人,怎麽還問這個話?”


    殷如玉又冷哼:“我問一句怎麽了?你們女人就是這樣鬼大!最是懂得騙人!壞透了的壞!”


    龍椿聞言皺了眉頭,覺得這廝的脾氣愈發大了,於是便不由臆測道。


    “你是讓女人強奸了嗎?”


    殷如玉愣了:“女人怎麽強奸我?”


    龍椿咳嗽一聲:“我聽說現在有些得了丈夫遺產的闊太太,專喜歡玩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南方小老板”


    殷如玉聽了這話就惱了。


    “你他媽才叫闊太太玩了!你他媽才小老板!老子是他媽的大老板!”


    龍椿笑起來,不再和這醉鬼貧嘴賤舌逗悶子,隻留下一句。


    “這兩天就給你把名單送過去,大老板你可別失手,倘或真的滑了點,哈哈,那才現在我眼裏!”


    說罷,龍椿就掛了電話。


    而後她又心情頗好的出了小臥室,預備在這忙碌的日子裏,給自己找一點小小的消遣。


    小二樓客廳的窗戶奇大,幾乎有三扇田字窗連在一起那麽大。


    五月天氣,春末夏初。


    北平的天兒清亮的,絲毫不見風沙肆虐。


    龍椿點了根煙給自己,又伸手拉開一扇窗戶。


    再將兩個肘子撐在窗台上,一邊看夕陽一邊抽煙。


    夕陽很美,豔麗更勝朝陽百倍。


    就像是一場革命行至最後,所有烈士都揮刀自戕。


    彼時那血染的忠誠和恨意,總是比最初的抗爭來的兇狠熱烈。


    龍椿就這樣看著夕陽抽了兩支煙,心中十分安靜。


    她這人文化有限,不懂得卜算吉兇,更想不出自己來日會是何種結局。


    但如今的她隻是想留住北平。


    隻是期盼著所有災難都可以止步於此,止步於她的刀刃之下。


    這想法有些天真,可她就是喜歡這樣想。


    她這樣想著,就像是給自己吃了一點精神鴉片,鼓舞精神再去鬥爭。


    龍椿打著哈欠掐掉了第二根煙,結束了今天的小小消遣。


    片刻後她又走進臥室更衣,預備天色一黑就出門去殺生造孽。


    ......


    殘陽如血,血盡月出。


    龍椿今晚要去殺一個投了日的小軍閥。


    這人目前帶著兩萬人的軍隊駐在天津郊外,將津郊的幾個縣城禍害的不成樣子。


    而常駐平津的平津軍,卻一點兒動靜都不見,全然一副沒看見的樣子。


    龍椿今晚沒穿純黑的衣裳,她裏頭穿了件正領的白襯衣。


    外頭則套了件竹葉紋的黑綢褂子,也不係扣,就敞著穿。


    不過下身倒是沒變,仍是黑色緊身褲和軍靴,腰裏也還是雙刀和槍。


    龍椿出門後,一路踩著月光往火車站去。


    奈何她人還沒走過老王府,就迎麵碰上了小柳兒。


    小柳兒一聽她今晚還要往天津去。


    當即就把手裏的菜扔迴了家裏,說什麽也要跟著龍椿一起去。


    龍椿無奈:“我去玩的?你夜裏沒事情?”


    小柳兒撅著嘴:“海生這孩子很中用的,我一夜不在也沒事的阿姐!你就帶我去嘛,我想金雁兒......我老早就說要去看她了,結果一直就沒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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