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陽林笑著,隻說:“好,我知道了,這就啟程”


    從政府大樓出來後,關陽林就獨自坐上了汽車。


    他打算先迴和龍椿一起住的別苑裏。


    這間別苑是滿洲政府的地皮房產,專用來接待各路軍閥的。


    是以內裏的條件倒很過得去,有花有樹,有亭有院。


    車子徐徐始動,車窗外的街景也一幕幕後撤。


    關陽林坐在後座上,翻看著那位堂本將軍讓他帶去南京的協議。


    這份全新的協議比之一年前日軍和南京政府簽署的“塘沽協議”,還要來的喪權辱國一些。


    大意就是,日方想要徹底侵入平津一帶,繼而控製華北全境,還請同意。


    關陽林笑起來,心下居然也有些好奇。


    南京政府還會不會再退一步,繼續避戰攣縮呢?


    割地割進去半個中國,便是是他們滿蒙八旗戰敗,也從沒低頭低到這個份兒上過。


    如今南京政府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關陽林收起協議,扭頭看向窗外。


    他心裏很清楚堂本誠為什麽會將他派去南京。


    堂本誠不讓自己人去送這份協議。


    是怕這份協議的內容會徹底觸怒南京政府。


    繼而斬殺來使,就地宣戰。


    這樣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精明的日本將軍可不願做。


    他也不能派中國人去送這份協議。


    眼下中國人最恨的除了日本人之外,就是漢奸了。


    屆時,隻怕這漢奸人還沒到南京,就會被江湖上那些叫嚷著家國大義的草莽之輩殺掉。


    如此想來,派他這個滿人去南京送協議,倒成了最合適的了。


    他不代表漢人,也不代表日本人,他隻代表滿洲政府。


    關陽林垂下眼簾,一時覺得疲憊。


    他看的懂政治,卻始終不喜歡政治。


    他對權力並沒有太多渴望,更多時候,他都隻渴望寧靜。


    可戰爭年代裏,所有的寧靜,避世,都成了一種奢侈的特權。


    他想要得到那些恬淡,就必須先他人一步握住權力。


    真累。


    恍惚間,車窗外傳來一聲叫賣。


    “栗子!毛栗子!油栗子!”


    關陽林聞聲一挑眉,當即叫停了汽車。


    “停車”


    汽車夫踩下刹車,又迴頭問道。


    “怎麽了?軍座?”


    關陽林搖搖頭:“沒事,我下去買點栗子,你在車裏等著”


    “我去買吧軍座”


    “不用”


    關陽林想給龍椿買點栗子帶迴去,不單是為自己打了她道歉。


    更多是因為據他的觀察,龍椿對甜食是有一種依賴的。


    且這種依賴還不隻是因為她愛吃。


    而是因為龍椿幾乎是將甜食當做一味補藥來吃的。


    有時候她明明已經吃飽了,卻還是機械性的往嘴裏塞零食,簡直魔怔。


    他見狀也曾勸過她好幾次,說她這樣吃會把胃吃壞。


    可等他稍一鬆懈,龍椿行便又故態複萌起來,還邊吃邊看小人書。


    是以她常是一個下午就能吃掉整整一匣子桃酥,還不耽誤吃晚飯。


    想到這裏,關陽林不自覺笑了起來。


    他闊步走向賣栗子的小販,預備把這小販的栗子包圓。


    可誰知就在他距離栗子一步之遙的時候。


    一聲槍響卻在他腦後炸開。


    關陽林幾乎沒有思考就趴了下去,他飛快的反應使得他避開了第一槍。


    可接下來的槍響卻像是炸煙花一樣,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


    這樣密集的射擊之下,關陽林後背中了三槍後才來得及跑迴車裏。


    汽車夫訓練有素,早在第一聲槍響的時候就發動了車子。


    等關陽林一上車後,他便猛然踩下了油門。


    滿街的民眾在槍聲響起後,就齊刷刷的尖叫奔逃起來。


    一時間,十字街街頭亂成了一窩粥。


    黃俊銘躲在暗處的巷子裏,冷眼看著中了槍卻還是能上車的關陽林,便忍不住的在心裏罵了一聲娘。


    他想,怪不得阿姐總是喜歡用刀。


    槍這東西雖然便利,但隻要打不中腦袋,或者對方穿上了防彈衣。


    那一切就都成了徒勞無功。


    單這一點,槍就永遠替代不了刀。


    等十字大街恢複平靜後,黃俊銘戴上一頂黑色呢帽,紅著眼悄無聲息的混進了人潮裏。


    片刻後,長春飯店的大包房裏,孟璿氣的一連砸了七八個高腳酒杯。


    柏雨山一邊叫人進來拾掇地麵,一邊又對著孟璿勸道。


    “你就別罵俊銘了,他能偶然碰見那姓關的也是運氣,倘或他今天得手了,不也是大功一件麽?”


    孟璿沒好氣,又狠狠抄起小拳頭砸了兩下黃俊銘的肩膀,還對著柏雨山罵道。


    “他得手了嗎?他大功一件了嗎?我看他就是蠢的出世!咱們這行最忌諱什麽阿姐沒教過他嗎?人怎麽能他媽沒腦子到這個地步!”


    話至此處,孟璿又扭迴頭去罵黃俊銘。


    “大街上遇見你他媽就敢開槍?這不是打草驚蛇是什麽?阿姐現在還在那雜碎手裏呢!你想過沒有?倘或他知道了是咱們開的槍!阿姐還能不能有活路?你他媽做事之前動不動腦子的啊!啊?!”


    黃俊銘聞言也是不敢說話,隻得老老實實的跪在地毯上,一聲不吭的聽著孟璿的訓斥。


    他知道,這次是自己衝動了,可今天的機會實在是太好了。


    這幾天他一直監視著關陽林的一舉一動,已經完全摸清了這個人的行動軌跡。


    關陽林為人小心,凡是出門必然帶著一隊小兵。


    他沒法在關陽林有護衛的情況下出手,隻能靜靜等待時機。


    是以今天他看見關陽林一個人下車的時候就心動了。


    可誰承想,他帶著七八個孩子一起開槍,都沒能要了關陽林的命。


    反倒是打死了幾個無辜百姓。


    簡直作孽。


    黃俊銘心裏且愧疚且難受,覺得自己這次真是衝昏了頭腦,做下了這樣沒頭沒尾的蠢事。


    小柳兒抱著她的小挎包坐在一旁的絲絨沙發上發呆。


    她無心去替黃俊銘跟孟璿分辯,她現在滿腦子都隻想著一件事。


    那天在火車站,阿姐明明能跑能跳,為什麽不自己迴家呢?


    是關陽林軟禁了她?還是......另有什麽隱情呢?


    小柳兒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便抬頭看向柏雨山。


    “柏哥”


    柏雨山正煩躁的捏著眉心,又伸手拉著孟璿不叫她跟黃俊銘動粗。


    聽到小柳兒叫他後,柏雨山便迴頭:“怎麽了?”


    小柳兒咬了咬嘴唇:“柏哥,孟姐,阿姐不對勁,如果像是我們想的,阿姐是被關陽林軟禁了,那以阿姐的本事,除非是被挑斷了手筋腳筋,不然阿姐是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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