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椿聞言大笑:“我可不背後說人,這話你自己問她去吧”


    柏雨山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知道龍椿有意作怪,自己今晚恐怕是問不出來什麽了。


    電話掛斷後,龍椿心裏的鬱結少了大半。


    她靠在床頭眉眼帶笑的抽煙。


    小柳兒則趴在她肚子上,兩隻手抓著一隻新式手雷,來來迴迴的端詳。


    龍椿伸手撥弄著小柳兒的頭發,又伸出指尖戳了戳她的後腦勺。


    “哪兒來的?”


    “啥?”小柳兒問。


    “手雷”


    小柳兒嘿嘿一笑:“俊銘哥給我買的”


    “他給你買這個幹嘛?”


    “他說過年讓我炸人玩兒”


    龍椿扶額:“......學點兒好吧您二位”


    小柳兒聞言一愣,後又一個軲轆爬起來,按住龍椿的肩頭道。


    “阿姐,我倆打小跟你學,還能學成現在這樣,已經算是很好了吧!”


    “......”


    倒也是。


    ......


    這一天過後,龍椿的生活便又如常起來。


    仿佛一切都迴到了她被關陽林抓走之前。


    她和黃俊銘徹底成了一對好搭檔。


    兩個人一道晝伏夜出,終日遊蕩在北平周邊,見日本人就大開殺戒。


    小柳兒則穩坐家中,為二人洗手作羹湯,以一己之力包攬了小二樓的所有後勤工作。


    如此兩個月下來,北平黑道上竟傳出了些許流言。


    頭一條是說從前柑子府的大姐姐沒有逃去外地。


    反而是留在北平做了共黨的地下人員,專跟日本人對著幹。


    再有便是一些商戶閑話,他們說龍椿已經成了國軍黑名單上的“紅色資本家”。


    遲早要被抓住槍斃,以儆效尤的。


    龍椿初次聽見這些傳聞的時候,正抱著一碗湯餃子吸溜。


    黃俊銘將這話翻給她,當場將她逗了個眉開眼笑。


    龍椿擱下湯餃子,隻說:“紅色資本家我倒是認,隻是這個地下人員麽......共軍要是雇的起咱們,隻怕也不會讓日本人騎在頭上拉屎了”


    小柳兒聞言就皺起眉頭。


    “阿姐......吃飯呢哇!”


    龍椿笑:“好好好,吃飯吃飯,不說了”


    黃俊銘笑著往龍椿和小柳兒的碟子裏各夾了一塊腐乳,又接話道。


    “阿姐,今早你沒迴來的時候,孟姐打電話來了”


    龍椿咬著餃子挑眉:“什麽事?”


    “還是要錢”


    龍椿怔了怔,又歎著氣痛心疾首的將餃子咽了。


    “這個月匯過去多少了?”


    小柳兒聞言低著頭算了算。


    “快六十萬了”


    如今孟璿身在西安,幾乎算是在抗日前線。


    眼下她和共軍內部聯係密切,正源源不斷的往前線輸送著錢和物資。


    大約一個禮拜前,殷如玉從上海往天津運了一船比金子還貴的西藥。


    龍椿沒小氣,點了幾個能扛住事兒的孩子,當天就給送到西安去了。


    可誰知這西藥剛到西安,還沒撐過兩天兩夜,就已經被前線的士兵消耗殆盡。


    孟璿打電話迴來的時候,龍椿一度覺得吃驚。


    她想過前線戰事會很慘烈,卻沒想到會慘烈到這個地步。


    一船藥,上噸重,竟然連兩天都撐不住。


    那天孟璿說完這個事兒後,又開口問龍椿要十萬大洋。


    龍椿一時拿不出現錢,隻好現派黃俊銘去柑子府搬金條。


    那天夜裏,龍椿拽了一張小板凳,獨自坐在柑子府門前的大柳樹下。


    她一邊看著黃俊銘指揮孩子們搬金子,一邊一口接一口的猛抽煙。


    她自問從不是個摳摳搜搜的人。


    可自從做了這個“紅色資本家”以後。


    她也算是徹徹底底體會了一把放血放到肝腦塗地的滋味。


    她攢了半輩子的家業,她一個人一個人殺出來的家業。


    就這樣被她投進一場結果未知的戰爭裏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也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這些錢,能不能換來“國泰民安”這四個字。


    她唯一知道的隻是,誰肯站出來收拾日本人,她就應該資助誰。


    她讀書不多,文化不高,便隻能用最簡單粗暴的道理和方式,去守護她想守護的東西。


    那天夜裏,柑子府的金子被搬空了。


    黃俊銘親自押車去了西安,龍椿則獨自抱著小板凳迴了小二樓。


    到家後,又逢韓子毅來電。


    龍椿擱下板凳去接電話,步伐拖拖遝遝的,不似往日輕快。


    彼時她抽煙把嗓子抽啞了,開口喂的第一聲,就被韓子毅察覺了端倪。


    “嗓子怎麽啞成這樣?”


    龍椿張了張嘴,對著聽筒嗯嗯啊啊了幾聲,無所謂道。


    “抽煙抽多了吧,要不就是冷到了”


    “怎麽了?怎麽失魂落魄的?”


    龍椿背著手靠在牆上,直而濃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打出一片烏黑的陰影。


    “韓子毅”


    “嗯?”


    韓子毅坐在辦公室裏挑了眉,龍椿很少會這樣連名帶姓的叫自己。


    “你現在有多少錢?”龍椿問。


    韓子毅思索了片刻。


    “現錢不多,但天津老宅裏還有些地契古董,再有就是我爹留下的金條,都換成大洋的話,能有三二百萬的樣子,怎麽了?你要用錢?著急嗎?這幾天我手裏要過一筆軍需,你......”


    龍椿搖著頭打斷了韓子毅的話。


    “我沒有那麽急,但過幾天就說不定了,你爹留下的那些金條,我能拉到北平來用嗎?”


    “當然,我明後天給你發一封信過去,裏頭有我的私章,你到了帥府以後找荷姨,她看見我的章子就都明白,你直接裝車迴北平就好”


    話至此處,龍椿莫名覺得有點感動。


    “你都不問問我要錢幹什麽?”


    韓子毅笑:“隻要你不拿著我的錢養漢子,我就當你從沒跟我開過口”


    龍椿低著頭笑了笑:“那謝謝你了”


    “你說一句你想我了,都比這句謝謝你了來的叫我高興”


    “那我想你了”


    “嗯,記得熬點秋梨膏喝”


    龍椿眨眨眼:“你都不說你也想我嗎?”


    韓子毅笑著靠在辦公椅上,襯衣扣子慵懶的敞著。


    “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嗎?”


    龍椿紅著臉掛了電話,又深覺韓子毅這個人,乃是談情說愛這個行當裏的一號人才。


    她總會被他逗的麵紅耳赤,跟個沒經過風花雪月的小姑娘似得。


    想到這裏,龍椿對著掰指頭算賬的小柳兒一笑。


    “不怕,今晚你和俊銘去天津帥府裏搬金條,順道也看看金雁兒和她媽”


    小柳兒聞言眼眸一亮,立刻歡唿道。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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