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時恆湫像是愣神又像是在想什麽別的東西,他垂眸看著手邊的茶盞,沒有說話。


    老爺子不疑有他,以為時恆湫是工作太忙,才會在吃飯的時候走神。


    “恆湫。”林老爺子又叫了一聲。


    沈卿的手從垂布下拿上來。


    時恆湫把手邊的那白瓷茶盞端起來,低頭抿茶時說了句:“看小卿自己的意思。”


    離得太近,沈卿這小動作逃得了別人卻沒逃得了季言禮的眼睛。


    他們這桌臨著窗戶,身後木質欄窗半敞,掠進來清涼的夏日夜風。


    議親那話題已經被岔開了,幾個長輩正揪著剛說沈卿漂亮的小姑娘問她的學業。


    季言禮把筷子放下,沒抬眼,問身旁的沈卿:“你和你哥關係很好?”


    沈卿拿著勺子的手一頓,狐疑地看過去。


    她覺得季言禮這話問得奇怪,在那個渾水一般的沈家,除了父母,她能相信的大概隻有作為哥哥的時恆湫,不和時恆湫關係好難不成和他好?


    不過......心裏雖是這麽想,但顯然不能這麽迴答。


    她還要釣他,這麽迴豈不是自掘墳墓。


    沈卿把身前的湯碗推開,正要說話,隔壁時恆湫突然出了聲:“不和自家人關係好,難不成和你好?”


    男人聲音很冷,和著陶瓷碗壁相撞的聲音更多了些嘲諷。


    沈卿:......


    就,還不如讓她自己說。


    沈卿輕閉了下眼睛,下次絕對絕對不會再和時恆湫坐一起。


    她側眸瞪了時恆湫一眼,時恆湫跟沒看見一樣,眼睛都不帶眨的,抬手把自己那碗還熱著的餛飩推給了她。


    幾分鍾前剛上的,每人一份,沈卿那隻碗裏的卻已經吃完了。


    巴掌大的小碗,一共五枚,皮薄到幾乎半透明,餡料用的有蝦仁和鮁魚。


    季言禮的視線在沈卿那隻空掉的碗上落了落。


    早上度假村那邊的人打過來電話時,特意說過,說沈家小姐對度假區的早餐有幾條意見要轉達——湯包裏的蟹肉老,鴨血湯的鴨血太腥、配米糕的桂花醬不僅香味太重也太甜,唯獨小餛飩做得還算不錯,但如果裏麵能加鮁魚就更好了。


    說到最後經理的聲音都低了下去,大概是也沒見過這樣又講禮貌又挑剔的客人。


    季言禮把用過的帕子對折,放在右手邊,被時恆湫三番兩次的懟,笑也涼了點:“又不是親哥,能好到哪兒?”


    “那也比外人......”時恆湫的話被沈卿起身的動作打斷。


    與此同時,季言禮也掀了眼皮,抬眼望向突然站起來的沈卿。


    沈卿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擺不平的事兒向來破罐子破摔隨它去。


    就比如此時明顯有點杠上的兩個人。


    她一個也不想理,也不想聽他們吵架。


    沈卿右手拖著托盤,左右看了一下兩人,解釋:“我去拿蛋糕。”


    說完施施然地轉身,往一旁甜品台去了。


    那背影不帶一絲留戀,仿佛在說——我走了,你們吵吧。


    季言禮視線從沈卿的身影收迴來,把手上的帕子丟在桌子上,兩秒後,從嗓子裏發出一聲短而輕的笑聲。


    晚飯後幾個小輩打牌,非拽著季言禮當裁判。


    也不知道打個麻將,有什麽好找裁判的。


    入了夜,晚風散去傍晚的潮熱,更涼了些。


    季言禮倚在藤椅裏,右手邊的紫砂壺裏泡了野生的廬山雲霧,他神情懨懨,望著幾米外正在打牌的小輩。


    林行舟從遠處走過來,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張椅子上。


    “查出來了,”林行舟說,“泄露賬單那人七月底辦了去瑞士的簽證,但被沈家攔下來,強行按在了鼎盛。”


    林行舟話隻說了一半,但一旁的林洋也聽懂了,他詫異地看著季言禮:“沈卿給你下了個套,讓你想找人的話隻能通過她?”


    季言禮手上的扇子在腿上敲了敲,支著太陽穴聽那幾個小輩為了一張牌拌嘴。


    林洋看季言禮一眼,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季言禮沒迴答。


    林行舟麵無表情地朝著季言禮繼續匯報:“已經按您說的把鼎盛所有有問題的賬目遞交了相關部門,季家在鼎盛幾個重要項目上的投資也撤了出來,鼎盛內部資金鏈斷掉出現巨大缺口,如果沒辦法在半個月內填補虧空或者找到新的投資,鼎盛旗下的三家公司都麵臨破產的風險,包括作為鼎盛根基的盛意酒店。”


    林洋整個人都聽楞了,張著嘴看季言禮:“這麽狠嗎......”


    季言禮模樣懶散得不能再懶散的靠在躺椅裏,唇角一直掛著很淡的笑,一點都不像別人惹了他,他就把對方一鍋端了從整個市場裏扔出去的那個人。


    “事情做錯了,就應該知道有後果,”季言禮用手上的扇子輕敲自己的膝蓋,“不然當我做慈善嗎?”


    林洋一滯,在心裏暗歎了兩句幸好惹到季言禮的不是自己,


    不過轉瞬他又想起來:“鼎盛的那幾個項目裏不是也有沈家的錢,你把鼎盛捏了,不是就也捏了沈卿的命根子?”


    林行舟瞟林洋一眼,繼續說:“沈家的股價會跌幾天,其它幾房的人鬧起來,沈卿手裏的權怕是要被剝出去一大部分。”


    季言禮聳拉著眼皮,淡淡地嗯了一聲,看起來並不太在意。


    他撿了腳邊的木條,往遠處的壺裏投,接連兩根,擠進陶罐狹窄的口裏。


    林洋看著季言禮的動作,嘴唇蠕動了兩下,想替沈卿求情,又怕引火上身,想來想去最終還是認慫地閉上了自己那張嘴。


    他認識季言禮這麽多年,自然是知道,想讓他憐香惜玉,怕是不太可能。


    林洋雙手交握,無奈望天,隻能幫沈卿祈禱,但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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