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言禮差人專門來接了沈卿,兩人到林家時天邊已經有了餘暉。


    清末一部分名門望族為躲避戰亂,短暫地呆過海外,建國初帶著無人參透的家產迴來,一部分留在了首都荊北,而另一部分則盤踞江南的淮洲。


    汝河林氏、崔郡裴氏、筠州沈氏、以及根基就在淮洲的季家......祖宅和產業多半都在這裏。


    林家靠做茶和紡織發的家,林家老爺子的生日,自然也還是在上次那個茶莊裏。


    沈卿穿了條淡藍色的的長裙,裙擺的地方有湘繡的花紋,繡紋複雜,但顏色淺淡,沒有任何的喧賓奪主,更多的是清雅素淨。


    沈卿手搭在季言禮的手腕上,高跟鞋的鞋跟在地上輕碾了一下,從車裏出來。


    在車旁站定,她打眼掃了一下遠處院子裏的人:“今天來的人很多?”


    季言禮迴身關上車門:“就你看到的這些了。”


    男人身上是件冷白色的襯衣,襯衣的版型明明十分板正,但挽在肘間的袖口和領子上多解的那兩顆扣子,總讓人覺得無論什麽衣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慵懶隨意。


    “走嗎?”季言禮很自然地牽過沈卿垂在身側的右手。


    下一秒身後傳來車聲,沈卿下意識側頭去看,入目的是熟悉的車牌。


    “時恆湫?”季言禮這次的稱謂沒用“你哥”而是用了全名。


    右手還被身邊的男人包在溫暖的掌心裏。


    沈卿不由得動了下手,想抽出來。


    “嗯。”沈卿應聲。


    季言禮垂眸看了沈卿一眼,女人眼睫細密而長,鼻尖挺翹,是那種故意賣乖時很難讓人扛得住的長相。


    此時她正側眸,很認真地望著那輛由遠及近的黑色轎車。


    季言禮鬆了手,往後兩步半靠在車上,跟沈卿一起看那輛開進來的車:“你不知道時恆會來?”


    沈卿搖了下頭:“我來也沒跟他說。”


    季言禮轉在手裏的打火機停了下。


    這語氣有點像在為時恆湫解釋。


    黑色轎車停在他們車後兩米遠的地方,後車門被打開,時恆湫從車上下來。


    男人穿了很薄的黑色長款風衣,鼻骨從山根處高聳,和季言禮這種笑裏帶刀,斯文痞混不一樣,單單從長相看,時恆湫這人要陰鬱狠厲得多。


    早前就聽說過時恆湫的外婆是前蘇.聯人。


    沒想到這四分之一的蘇.聯血統在時恆湫這兒體現得淋漓盡致。


    時恆湫抬眼看過來的時候,沈卿的身形微不可見地晃動了一下。


    男人的目光在她剛被季言禮牽過的右手上落了落,緊接著極冷地瞟了眼季言禮。


    季言禮淡笑著點了下頭,迴看過去。


    但也隻一秒,便偏開了視線。


    季言禮神情憊怠地靠向身後的車,目光落在身前女人的背影上。


    裙子的後腰處做了鏤空的設計,露出一段纖細的腰肢。


    季言禮發覺沈卿好像很喜歡這種有小心思的衣服,昨天看評彈時的那條裙子也是。


    他把轉著的打火機塞進口袋,抬手用食指蹭了下沈卿露出的後腰。


    略有些輕佻的動作,但因為季言禮碰得太輕,又讓人覺得並沒有任何調戲的意思。


    “帶子開了。”季言禮提醒道。


    沈卿垂眸去扯腰間的綁帶,等整理完衣服再抬頭時,時恆湫已經不在原地了。


    沈卿微楞了兩秒。


    “人都走了還看?”身後人聲音淡淡。


    兩輛車並排停在林家老宅的院前,抬眼就能看到已經走進去的時恆湫。


    沈卿轉過身。


    她和季言禮站得極近,身高優勢,讓身前的男人不得不垂了眸看她。


    季言禮掃了眼沈卿腰間的係帶:“你哥怎麽不理你?”


    沈卿猶豫了一下正想說話,被震動的手機打斷。


    她低頭看了眼,時恆湫發來的——


    [你怎麽答應我的?]


    沈卿盯著那行字極低地歎了聲氣,接著單手提了裙子轉身:“我去找一下我哥。”


    季言禮應了聲,拇指壓在屏幕上發消息,樣子敷衍,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沈卿也沒大在意,往前幾步,推了門,朝時恆湫的方向去。


    林家老爺子信風水,宅子臨湖。


    時恆湫高挺的影子落在腳下的草地上,他背對著沈卿,眸光落在眼前翻了漣漪的湖麵上。


    “不給你發消息你不過來是不是?”


    沈卿知道過來肯定要被教訓這麽一句。


    她把垂在頰側的頭發攏在而後,歎氣:“我跟你說過的。”


    時恆湫兩手垂在身側,黑色的風衣下擺被風撩起,聽到這話轉過來。


    他情緒有些激動:“我是不是也說過不行?”


    沈卿的目光越過時恆湫的肩膀落在遠處的湖麵上,她臉上沒了笑時的嬌俏可人。


    眉心輕輕擰著,像是在想些什麽煩心的事。


    須臾,她把視線從湖麵移開,望向時恆湫:“但一年了,我們還是沒有找到不是嗎?”


    她問話的聲音很平靜,但話裏話外透露的堅持讓人無法忽視。


    風把時恆湫的風衣鼓起來,稍高的眉骨讓他不說話時總是比常人多了幾分冷意。


    兩人無聲對峙著,誰也不肯往後多退一步。


    沈卿突然有點煩,她目光偏開,執著道:“讓我試試。”


    時恆湫有些失態,他撥開擋在兩人之間的樹枝,兩步走上去。


    時恆湫握上沈卿的手腕,低聲:“他不會相信你的。”


    “我知道,”沈卿情緒下去,她看了看腳下的地,再次抬頭,“但他相信不相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知道我想知道的。”


    腳下的有些長了,在夜風裏晃著腦袋。


    把人晃得腦子有點亂。


    時恆湫握著沈卿的手沒鬆,反倒是更加緊了寫,他咽了下嗓子:“你想怎麽辦,跟他談戀愛嗎,還是上.床?”


    沈卿想了下:“如果有必要的話......”


    時恆湫一把扯過她的胳膊:“沈卿?!”


    時恆湫的眸色很深,握在沈卿小臂的手使的力氣大了些,捏的她有點疼。


    沈卿和他對視兩秒,拍了拍時恆湫拽著她的手,試圖說服他:“我有分寸。”


    說罷,沈卿撥開時恆湫的手,往剛季言禮站著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已經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別擔心,”沈卿撥開時恆湫,拿了一側桌子上的包,“晚上我迴去再說。”


    沈卿沒再看時恆湫,轉身挑開頭頂垂下的柳枝,往遠處走去。


    手心裏的溫度撤去,時恆湫沉默地盯著腳前那片空地。


    人已經走遠了,此時僻靜的這處獨留了風聲。


    時恆湫靜靜地站了會兒,片刻後,他從煙盒裏磕出來一支煙,側身往湖邊再度走了兩步,低頭擋了風點上。


    天色已沉,遠處最後一抹霞光也漸漸收攏於天邊。


    煙尾猩紅的光燃在昏沉的暮色裏。


    今天來的人不少,除了林家本家人,還有一些來往多的朋友和世家兒女。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還是侄女,在看了時恆湫好幾眼時,終於起身走了過來。


    女孩兒活潑大方,短暫地交談了幾句後,大著膽子問了時恆湫一句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時恆湫把煙頭撚滅,薄薄的眼皮抬了抬,眼神落向遠處,他聲音微沉,“隻有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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