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那個朋友之前在杭州的時候做的就是茶葉生意,而且規模還不小,他每年都會給我寄過來一些茶葉。


    後來隨著這時局的動蕩,他的茶葉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後來聽說是關了茶葉鋪後便響應著朝廷的號召應征入伍了,這一去就是五六年。


    因為軍隊的位置總是不固定的,他在軍中的條件自然也沒有在外界那麽方便,所以我們之間的聯係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越來越少。”


    掌櫃的邊說著邊看向窗外的梅雨,輕輕歎了口,“說起來,上一次我們聯係,還是在六年前,他寄給我一封信,上線寫著要去報效國家,並且說等到戰爭結束後,會親自來我的客棧一同喝酒。


    隻是他這一去,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他最後留給我的東西也隻有這個茶葉,據說是他們店鋪中最後的西湖龍井。


    說實話,要是一般人來,在下是覺得舍不得拿出這最後的一點茶葉了。


    隻不過在下觀二位客人氣度不凡,自然是不敢拿一些次等品來濫竽充數,便趕緊把這壓箱底的寶貝給拿出來了。”


    蘇然漫不經心的聽了半天掌櫃的個人闡述,最後在聽到掌櫃的說壓箱底的寶貝時,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略微有些無奈。


    “掌櫃的真是費心了。”蘇然木訥的敷衍道。


    “不費心不費心,本店的宗旨就是讓來店裏打尖或者是住店的客人都能夠享受到最好的服務。”掌櫃的洋洋自得道。


    蘇然隨意的看著客棧裏的布局,掃視了一眼後,目光停留在窗戶邊那個正在看著窗外發呆的老人身上,好奇道:“那位老人家,也是你們客棧的客人嗎?”


    掌櫃的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是附近村子的一個流浪漢,妻子在生小兒子的時候因為難產走了,後來好不容易把兩個兒子拉扯大,又因為朝廷征兵,他的兩個兒子又到了入伍的年紀,便被強行征戰入伍。


    說實話,這些年的戰況您可能也會稍微聽說過一些,他的兩個兒子也不幸戰死在沙場上,從那以後這老頭就神經了,明知道兩個兒子死了,還天天在村口坐著等兒子迴來。


    今天這不是清明節嘛,老頭去給兒子燒紙呢,外麵下著大雨還不知道走,我就把他叫進店裏來避避雨了。”


    掌櫃的看著老頭,輕聲歎道:“都是為人父母的,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尤其是到了這個年紀,妻子和兒子先後離他而去,這對他得是多大的打擊啊。


    雖然我的能力也有限,不過讓他多在店裏待上一會兒,等這場雨下完後再離開,這種小事兒還是能做到的。”


    “掌櫃的確實是有心了。”聽完掌櫃的說的話,蘇然對那名老人也開始有了同情之心。


    “掌櫃的,一會兒我們上什麽菜,就給那位老人家上一樣的吧,都記在我的賬上。”蘇然輕聲道:“就像你說的,舉手之勞而已,算不了什麽大事兒。”


    掌櫃的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店小二就端著一個大的托盤,上麵放著五六道菜小跑著過來了。


    “二位客官,現在特殊時期,食材有限,不過這些都已經是本店現有的最精致的菜肴了,還請二位客官見諒。”店小二把幾盤菜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蘇然大致的看了一眼,倒是還算豐盛,至少雞鴨魚肉是有了,再加上兩個素菜。


    按理說一般的客棧看到隻有兩個客人,也不會上這麽多菜,畢竟也很少有兩個客人能全部吃完的。


    不過店小二一下子做這麽多,也是考慮到了現在生意難做,今天能來兩個客人,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有客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幹脆就趁著這頓多賺點。


    蘇然很輕易的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過也懶得拆穿了,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雞肉嚐了嚐。


    雖然看著客棧裏的冷清程度,似乎也沒有專業的廚師,還要店小二兼任廚師,所以一開始蘇然對這些菜也是沒報什麽希望的。


    但是這幾口下來,倒是驚訝的發現這個菜的味道竟然還算不錯。


    口感上雖然有些問題,但那是因為這些食材可能是放的久了,有些不太新鮮了,但是從味道上來說,在蘇然這麽挑剔的人看來,還能算得上是合格的。


    看到蘇然有些疑惑的臉色,店小二嘿嘿笑道:“客官,實不相瞞,其實小的之前是在後廚掌勺的,隻是現在客棧裏的人都陸陸續續的走完了,所以小的不得不又跑前堂又跑後堂了。”


    “怪不得。”蘇然點點頭。


    怪不得一個店小二看著都有四十多歲了。


    “小李啊,剛剛這位姑娘說讓你把他們桌上的菜給那位老人家也上一桌一模一樣的。”掌櫃的咳嗽了兩聲,迴到正題上。


    “一樣的?”店小二一愣,看了看麵前頗為豐盛的一桌菜,又看了看坐在窗邊的那個流浪漢,一時不知道這兩位客官是想做些什麽。


    做好人好事?看到這種身世悲慘的就想幫一把?倒確實是像世家大族子弟能做出來的事。


    隻是像這樣的人在如今這個世道,怎麽也得有個成千上萬了,幫是不可能幫的過來的。


    斟酌了一下語句後,店小二委婉說道:“那個,二位客官,這年頭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尤其是我們這開客棧的,食材什麽的,其實從外麵弄進來都挺麻煩的,如果是一桌一樣的菜,再給那個老頭上的話,那……”


    眼看著店小二說的意思越來越直白,掌櫃的皺了皺眉,準備打斷他不要繼續再說下去了。


    不過掌櫃的還沒來得及開口,蘇然卻是直接把兩張一百兩的銀票輕飄飄的放在了桌子上。


    “理解,大家都不容易。”蘇然指了指老人,“一張我們的,一張他的,夠不夠?”


    店小二和掌櫃的麵麵相覷,兩個人直接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直到蘇然輕輕咳嗽了一聲,掌櫃的才率先反應過來,生怕蘇然反悔似的,趕緊一把把銀票抓到手裏,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一般,“夠了夠了,小李,還不快去給那位老人家也做菜去?”


    店小二也瞬間反應過來,盯著那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兩眼放光,“好嘞掌櫃的,我這就去。”


    戀戀不舍的把目光從銀票上移開後,店小二趕緊衝向了後廚,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後廚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二百兩銀票,哪怕是現在已經揣在懷裏了,掌櫃的現在心也撲通撲通的加速跳動著。


    別說是現在這種多少人飯都快吃不上的年代,就算是在前些年生意還好的時候,這二百兩都得兩三個月才能賺到。


    更何況掌櫃的心裏也清楚,這桌菜做下來,成本連十兩銀子都沒有,但是一桌菜這兩位客官就給了一百兩,相當於今天什麽也沒幹就白白賺了一百八十兩。


    整整一百八十兩,都足夠自己和店小二再不開張半年也能過下去。


    沒想到今天運氣這麽好,一下子碰到了個大主顧,還得是自己眼光好,一眼就看出來這兩個年輕人不是一般人。


    “掌櫃的,除了剛剛的二百兩以外,我再給你二百兩,一百兩你得想辦法交給那個老人家,另外一百兩,就作為他在你這裏的長期夥食費吧。


    他年紀大了,一頓也吃不了多少,這一百兩應該夠他吃一段時間了。


    我們晚點兒要去京城辦點事兒,等迴來了以後還會再給你加一點。”


    蘇然說著,又掏出了二百兩銀票遞給掌櫃的。


    掌櫃的揉了揉眼睛,甚至湊到麵前去看那二百兩銀票是不是真實的。


    本以為剛剛收了二百兩就已經是賺大發了,心滿意足,沒想到這位大小姐直接隨手又是二百兩銀票出來了,甚至有一百兩還是白給自己的。


    至於另外作為夥食費的一百兩,老頭的夥食費就不用說了,反正他都這個年紀了,也就今天中午能吃好點兒了,平時能吃的了什麽?頂多一兩個素菜就給他打發了,一天三頓還吃不到一兩銀子呢,而且人家迴來了還會再給,都能夠這老頭吃到入土了。


    掌櫃的深吸了一口氣,趕緊接過銀票,連連點頭道:“放心吧小姐,這件事兒交給我您放心,我保證這位老人家以後的每天都能吃的又飽又好。不讓您的錢白花。”


    蘇然點點頭,反正話是已經說出去了,可能短時間內掌櫃的還會遵守自己的諾言,管著老人的一日三餐,就怕時間長了,按照曆史進程,世道會變得更差了,不知道到時候掌櫃的還能不能記得答應自己的事,到時候可能自身都難保了,自己也不會一直呆在這裏。


    想到這裏,蘇然又看了一眼老人,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在現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像老人這樣被戰爭迫害過的人有很多,自己隻是遇到了其中一個而已。


    不過既然遇見了,那也算是有緣了,自己能做到分內之事就夠了,多的也管不著了。


    “對了掌櫃的,你們這客棧,為什麽起名叫做遇仙客棧?聽起來很是不押韻啊。”蘇然隨口問道。


    說到這個話題,掌櫃的瞬間就來了興趣,收好銀票好,自己搬了張凳子坐在兩人身旁,神秘兮兮問道:“公子,小姐,您二位見過神仙嗎?”


    蘇然看了一眼正在專心吃飯的張子清,隻覺得有些好笑,“沒有,我們不信這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這位小姐。”掌櫃的一臉認真道:“在我年輕的時候我也不相信這個,覺得什麽神啊仙啊的都是些無稽之談,虛無縹緲的東西。


    直到我親眼見了一次仙人後,我才相信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神仙存在的。”


    “親眼見過?”蘇然稍微提起了些興趣,“怎麽個見過法,這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


    掌櫃的稍微迴想了一下,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抬頭看向屋頂,“我記得,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時候,當時我也隻是個剛過而立之年的壯年人,二位看到的店小二小李,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那是客棧開業的前一天,我提前找了個京城裏有名的書法大師,花了重金,求了他在開業的當天來為客棧的招牌題字。


    開業的前天晚上,因為第二天客棧就要開業了,過於高興,我就請了幾個朋友,還有店裏的店員們晚上一起在客棧內吃了頓飯,還喝了不少酒。


    飯局過後已經很晚了,朋友們很快就散去迴家了,其他的店員們也都去了客房休息,因為心情好,我自己又在大堂內喝了個四五兩後就趴在大廳的桌子上睡著了。


    等到後半夜的時候,因為酒喝的太多了,所以口渴的厲害,我就想著起來找點兒水喝,沒想到剛從桌子上爬起來,就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坐在我附近的一張桌子上,手裏還拿著一塊會發光的石頭。”


    “會發光的石頭?”蘇然好奇道。


    掌櫃的點點頭,“沒錯,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一塊會發光的石頭,夜裏客棧裏的蠟燭都已經被熄滅了,所以那塊石頭亮的異常的耀眼。


    我當時還在原地發了半天呆,想著晚上睡覺前客棧的大門都被我鎖死了,怎麽可能還有外人能進來?而且還這麽神情自若地坐在這裏。


    我發了一會兒呆後,就趕緊去門口看了看門,跟我睡前的時候一樣,門是從裏麵鎖死的,沒有一絲別人動過的痕跡。


    就在我站在原地發懵的時候,那個人說話了,他說,‘你不用再看了,別說是你們這個客棧了,這天底下的任何地方,我想去哪裏都不用通過開門撬鎖的方式,所以不是你的問題。’


    我當時緩了半天後,才想起來要問他是什麽人,他卻說我沒必要知道,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麵,今晚我能見到他就是我這輩子的福緣,日後一定會走運的。


    我當時還沒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不過還沒等我問清楚,他就那麽當著我的麵,從客棧裏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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