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夠見到紀先生的家裏人,看來也是我和紀先生的緣分還沒結束。”陳昊感歎道:“見過紀先生一麵,足以影響我的一生啊!”


    “我父親對陳總的影響有這麽大?”紀微有些好奇道。


    陳昊點點頭,靠在沙發上迴想道:“實不相瞞,你們可能不太清楚,我陳昊是個地痞流氓出身。


    我們這種出身最怕的就是別人看不起我,不把我當迴事,所以我年輕那會兒拚命的在道上摸爬滾打,遇到惹我的人,就想盡辦法讓他好看。


    慢慢的,我的名聲在這江寧也算是打出來了,不過我知道,大家見了我,表麵上都好聲好氣的叫我一聲昊哥,但是實際上他們還是打從心眼裏看不起我,把我當成一個沒有文化,隻會打打殺殺的粗人。


    我倒是也不在乎,我要的是麵子,隻要他們表麵上尊敬我就行了,背地裏到底怎麽看我,誰搭理他呢。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遇到紀先生。


    之前一直都是從別人嘴裏聽說過紀先生這個人,從來沒有自己見過。不過從其他人的描述中我也能看出來,大家對紀先生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和佩服,而這種真心的尊敬和佩服,也正是我一直所缺少的。


    所以聽著聽著,我也開始對這個紀先生越來越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能讓所有人提到他都心悅誠服的說上一句好。


    那天,因為李漢民那個老小子欠了我的錢,我正準備廢了他的時候,突然紀先生就那麽出現在了我麵前,那個時候我才對這個一直存在於印象中的人有了具體的認知。


    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做事風格,都讓當時還是土匪風格的我都不得不有些被吸引的感覺。


    雖然和紀先生相處的時間很短,隻有短短的幾句話,但是就聊了這麽幾句話,就讓我受益匪淺。


    說實話,後來我從一個街頭的地痞流氓混到如今的地步,紀先生其實對我有著不小的影響。”


    說到這裏,陳昊又歎了口氣,“還記得當初我和紀先生約好了,那件事情過後一起喝一頓酒,隻可惜這頓酒還沒喝上,紀先生就......”


    陳昊停下了話語,神情中也出現了一絲落寞。


    紀微和蘇然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紀中作為一個光明磊落,品行端正的有德之人,結果對你造成的影響竟然是讓你從一個地痞流氓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更大的黑社會勢力。


    這要是紀中知道了,不得氣活過來。


    “對了,你們三位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陳昊在一個人傷感完後想起了正事。


    “是這樣的,陳總,前幾日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裏睡覺,突然夢到了我的父親,他在夢裏告訴我說,他生前的時候還欠了陳總您五千塊錢沒還,這件事就算是在他去世後也一直掛念不已。”紀微一本正經的編造道:“您是知道的,以我父親這個人的性格,他是肯定不會允許自己還欠著別人什麽東西一直不還的,所以他托夢給我,讓我趕緊來找您,把這筆錢還了,也好讓他在地下能夠安心的投胎轉世。”


    聽完紀微說的話,陳昊怔怔地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後,陳昊才重重地歎了口氣,“我果然沒看錯人,紀先生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其實當初跟紀先生簽訂這個借條的時候,我都沒想著要讓紀先生還錢,我隻是想借著那個借條從而能夠跟紀先生搭上關係。


    至於還不還錢的,在那個年代雖然5000塊錢是不少,但是對我陳昊來說絕對不算什麽大事。


    隻可惜命運總是對好人太過苛刻。”


    “所以這件事是確有其事的?”紀微有些驚訝。


    陳昊有些疑惑的點點頭,隨後恍然大悟道:“是了,當時還沒有電話,紀先生當晚就遇害了,應該是還沒來得及把這件事告訴家裏人。”


    紀微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對於蘇然和張子清的話他基本上已經相信了。


    “那陳總,這張借條現在還在您這裏嗎?”


    “當然,紀先生去世以後,我一直都珍藏著的。”


    陳昊起身迴到自己的辦公桌後,蹲在地上的保險櫃前,按下指紋,又驗證了虹膜後,打開了保險櫃的鎖,從裏麵拿出來一個黑色的盒子。


    從複雜程度足以看出來陳昊對這張借條的重視程度了,由此可見,他說的尊重紀中的話倒還都是真的。


    陳昊拿著盒子迴到了沙發前,隨後打開盒子,小心翼翼的將裏麵一張有些泛黃的信紙拿了出來,輕輕展開,信紙上江寧大學的名字一下就出現在了幾人眼前。


    紀微仰起頭,眼眶有些泛紅。


    雖然他還沒接過信紙,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上麵那剛勁有力的鋼筆字就是父親的筆跡。


    “小紀先生,給,這就是你父親當初給我寫下的借條。”


    拿出這張借條後,陳昊的表情也有些嚴肅起來,展開借條雙手遞給紀微。


    紀微調整了一下情緒後,趕緊雙手接過,仔細端詳起來。


    今,1990年10月12號。


    我紀中,自願接過李漢民一萬元債務(5000元本金,5000元利息。),經陳昊先生同意後,免去利息人民幣5000元,仍需償還5000元本金。


    特立此字據為證。


    日期:1990年10月12號。


    簽字:紀中。


    很是簡短的借條,龍飛鳳舞的字跡,這就是紀中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東西了。


    紀微拿著借條,反複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看到後來,眼眶也越來越紅,嘴唇也開始輕微顫抖,整個人的情緒肉眼可見的有所波動。


    蘇然陳昊等人都很能理解紀微現在的狀態,也都默契的看向其他地方,沒有出聲打擾他。


    拿著借條看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後,紀微才顫抖著手把借條重新折疊好,然後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


    “陳總,既然這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那父親的遺願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肯定是要幫他實現的。


    這個信封裏一萬塊錢,除了當時約定的5000塊錢本金外,還有這麽多年來的利息,您收下這個錢,這筆債務就讓它到此結束吧,我父親在地下也會安心一些。”


    陳昊看了看紀微,又看向桌子上的那個信封,略微猶豫一下後,便把信封拿了過來,抽出裏麵的錢,一張張數了起來。


    看著陳昊數完錢後,紀微詢問道:“陳總,如果這個錢的數目沒錯的話,這件事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本以為陳昊會爽快的答應,但他卻是搖了搖頭:“這個錢不對。”


    紀微一愣,想了想後問道:“陳總是覺得這個利息的金額不對嗎?我是按照銀行的利息來計算的。


    不過我倒是聽說陳總您的利息比外麵要高一些,這也正常,要不您給我說個利率,我把剩下的錢給補上。”


    陳昊搖了搖頭,“我之前和紀先生簽訂的借條就是5000塊錢的本金,而且我跟紀先生說過,這5000塊錢無論什麽時候還,我都不會收一分錢的利息。”


    說完後,陳昊從那厚厚的一遝人民幣中抽出了5000塊錢,又放到了紀微的麵前。


    紀微看著桌子上的五千塊錢,有些發懵。


    陳昊這個人雖然對外的名聲很差,而且他為人處世的做法也很讓人覺得不齒。


    但是他有一點是很好的,對自己尊敬的人或是看中的事,他都會很守規矩。


    紀微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錢,放迴自己的包裏,“既然陳總您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那我也就不跟您推辭什麽了,那這個借條……”


    陳昊看向桌子上的借條,眼中的不舍滋味非常明顯。


    但畢竟這是人家家裏人留下的東西,而且還是自己尊敬的紀先生,他自然不會搞自己原來強買強賣的那一套。


    稍微思考了一下,陳昊說道:“小紀先生,我對紀先生的尊敬和仰慕你也是能看出來的。


    自從紀先生去世後,這張借條我就一直留在身邊,無論是生意做得多大,現在的地位有多高,我都始終把它珍藏在最安全的地方,防止它損壞。


    當然,你們是紀先生的家裏人,這張借條你帶迴去是應該的,我也不會攔著你,隻是在你把借條帶走前,我能不能去複印一張,這樣以後也好有個念頭。”


    陳昊的要求很合理,所以紀微完全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他了。


    陳昊這才鬆了一口氣,伸出手叫了外麵的女秘書進來。


    “陳總,您有什麽吩咐嗎?”女秘書搖著屁股風情萬種的走了進來,看的蘇然一陣惡寒。


    沒想到在蘇然迴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張子清竟然還在盯著那個女秘書看,蘇然頓時就氣不打一出來,狠狠地踩在了張子清的腳上,踩的張子清瞪大了眼睛。


    陳昊和紀微並沒有發現兩個人的小插曲。陳昊拿起借條,“那個,你去辦公室給我……”


    說到一半,陳昊停了下來,擺了擺手:“算了,沒事,你出去吧。”


    女秘書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陳昊既然說了,自己還是聽話的又走了出去。


    “這張借條太貴重了,而且年代久遠,我怕手下人一個不小心,造成了什麽損壞那可就太可惜了,還是我自己去吧,幾位稍坐一會兒。”


    陳昊解釋完後,自己小心的拿起了借條,走出了辦公室。


    “之前早就聽說過陳昊這個人的惡劣事跡,強買強賣,強拆豪奪,開賭場,放高利貸什麽的,鬧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但是今天一見,卻又隻看到了他好的一麵。”


    紀微歎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本來在書香世家長大的他,身邊接觸的人和從小受到的教育不說是道德高尚什麽的,至少是品行端正而且遵規守紀。


    所以在前來見陳昊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是有些抵觸的,打從心底裏有些抗拒和陳昊這樣的人接觸,更不用說有什麽往來了。


    但是今天這一麵,陳昊始終表現的彬彬有禮,說話也是極為注意自己的語氣和言行,倒讓他有些意外。


    “每一個壞人,在他的內心深處都還有有自己‘善’的一麵,那是他還能做人的根本。


    陳昊心裏的善,就是在他遇到紀先生的那一天,紀先生對他造成的影響。


    所以在遇到你的時候他也會想到他心裏的那一處善,將自己好的一麵拿出來。”


    蘇然看到陳昊的表現也忍不住感歎道。


    紀微點了點頭,“如果不是二位,我都不會知道父親還有這件未完成的心願,之前是我的態度不好,錯怪二位了,實在是抱歉。”


    蘇然擺了擺手,“這都很正常,您也不用覺得有什麽,我們也很崇敬紀先生的為人,所以才願意來幫他完成心願。”


    “除了這件事外,我父親還有什麽留下來的話嗎?”紀微問道。


    蘇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迴答道:“是還有一件事。


    紀先生希望我們能阻止學校的餐廳落入陳昊的老狼集團手裏。”


    紀微皺眉想了想,“這件事可真是有點兒難度了。陳昊這個人做事本來就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再加上你們說的,學校裏有李漢民幫他找關係。李漢民雖然三十年前隻是個籍籍無名的曆史老師,但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是唯一的目擊者,所以學校為了不讓這件醜事外傳,就許給了李漢民極大的好處。


    在這三十年裏,學校的評優評先,以及黨建工作和行政工作,李漢民一直都在重要部門和職位任職,所以在學校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再加上你們也知道,很多江大的畢業生,考上了碩士博士後,又重新迴到了江大任教或是進入行政管理工作,這些學生大部分在校期間都都受過李漢民的教導,留校後又幾乎都是在李漢民的手下工作,所以這三十年下來,”


    你們也知道,很多江大的畢業生,考上了碩士博士後,又重新迴到了江大任教或是進入行政管理工作,這些學生大部分在校期間都都受過李漢民的教導,留校後又幾乎都是在李漢民的手下工作,所以這三十年下來,李漢民在學校的勢力可以說是已經根深蒂固了。


    把學校餐廳承包出去這件事其實對於現在的大學來說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算不了什麽大事,所以學校領導也不會太過於關注,也不會有人會拒絕賣給李漢民一個麵子,所以如果是他在學校裏給陳昊開後門,那這次餐廳經營權的事情,陳昊幾乎是勢在必得了。”


    蘇然點頭道:“現在的情況我們也知道,不過對於我們來說,這確實也不算是什麽大問題。


    我們不僅會阻止餐廳的經營權落到陳昊手裏,而且還會讓李漢民自己承認自己的罪行,把三十年前的真相大白於天下,不能讓李校長替他蒙受一輩子的不白之冤。”


    “也是,我忘了,你們二位也不是一般人,應該有和尋常人不一般的手段,既然如此,那這件事也就拜托你們了。”紀微舒了一口氣,他這才想起來麵前這倆是能直通冥界的主,解決個李漢民和陳昊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兩人剛聊完沒多久,陳昊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兩張紙。


    “小紀先生,這是借條的原件,請收好。”陳昊把借條放在了紀微的麵前。


    紀微趕緊小心借過,然後從自己的包裏取出一個小盒子,將借條折疊好裝在裏麵,放進了自己的包裏。


    陳昊也重新將複印的借條放迴了保險櫃裏,雖然是複印的,比不上原件那麽意義重大,但是陳昊還是不想讓它有任何的損傷。


    “三位,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來作東,請你們吃個飯吧,也算是彌補當年沒有能和紀先生吃飯的遺憾了。”陳昊提議道。


    紀微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陳昊會這麽說,“嗯......不好意思陳總,我母親還在家裏,她年紀已經大了,幹什麽都不太方便,我還得迴去做飯。”


    “紀先生的夫人?那太好了,不如讓紀夫人也過來一起,我現在就讓人去接她,哦不,我親自去接。”聽到紀中的夫人還在世,陳昊有些欣喜道。


    紀微搖搖頭,“我母親現在年事已高,前兩年更是下肢癱瘓喪失了行動能力,如今能在家附近活動活動就不錯了,更不用說是出門吃飯了。”


    “這倒無妨,我可以派人將紀夫人背下樓。當年紀先生說好在還錢的時候跟我一起吃一頓飯,現在錢還了,雖然紀先生已經不在了,但是這頓飯還是要吃的,紀夫人還在世真的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陳昊說完後,看著紀微的反應,紀微卻是低下頭陷入到了猶豫之中。


    陳昊見狀,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紀微麵前,表情肅穆道:“小紀先生,我知道我陳昊的名聲不好,大家都唯恐和我們這種人扯上關係。


    但是我對紀先生的敬佩和尊重是打心底裏就有的,在紀先生麵前我完全不敢造次,在紀夫人麵前也是一樣。


    我會安排好,你們先進去,我晚些時候再過去,不會讓人發現這頓飯是我們在一起吃的,這樣也就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名聲了。


    紀先生已經不在了,你和紀夫人又是這個世界上跟他最親近的人,所以這頓飯由你們來代替紀先生是最為合適的。


    還請小紀先生能同意我的請求。”


    說完後,在紀微詫異的目光中,陳昊對著紀微深深的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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