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煙霧蒙蒙。


    幾步之外便已然瞧不清人了。


    早行之人並不多,有人懷中抱著一摞書冊踏破曉霧而來,那半開半掩的書肆被人輕輕敲響。


    “來啦……”裏麵一聲應和,“嘎吱”一聲,那門全然被打開。


    “蘇公子,你來啦,今日還是這般早。”裏麵探出一個腦袋來,熱情洋溢。


    “小林,早。”被喚做“蘇公子”的男子微點了頭,溫溫和和地說道:“這是今日的書冊。”


    小林伸手接過了那一摞書冊,露齒笑道:“蘇公子筆墨這般好,想必不日定有所成。”


    他將那摞書冊放了迴去,出來的時候手裏持著一個錢袋子。


    “蘇公子,給,這是你的酬勞。”


    “不敢當,多謝小林。”那男子微拱禮說道,端得不卑不亢。


    那男子接過小林手中的錢袋子便轉身離去,霧氣靄靄,靄靄停雲,濛濛時雨,飄飄灑灑。


    這細雨欲落未落,又落將了下來。


    那男子將錢袋子揣入懷中,在拐角處與同行之人擦身而過,消失在雨霧中。


    “你在看什麽呢?”有人停了下來。


    “沒事,我看花了眼,走吧。”


    皇甫府一大早就忙碌個不停,整個消息都傳遍了全府上下。


    他們的大公子迴來了。


    一大早,就有人在府門前早早候著了。


    “我已經寫信給我阿爹阿娘了,你們不必緊張。”


    “誰緊張了?”狐狸一生要強,嗤之以鼻:“我大大方方地進去,大方方方地睡覺。”


    皇甫昭點頭:“那就成,你們不要過於擔憂,我阿爹阿娘都很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真囉嗦,都念叨不少八百遍了。”柳若水擺了擺手,旋身貼到了雲初師身邊。


    皇甫昭不服:“什麽啊,狐狸,我就將才提到我阿爹阿娘好吧。”


    “子桑天師,你何時也帶我們去你門派坐坐啊?”雲初師用胳膊肘頂了頂子桑寧。


    “你就這麽好奇啊?”子桑寧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笑笑。


    “也沒有吧……”她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師傅能寵出這麽欠揍的徒弟來。


    “是你想去?還是怎麽樣?”子桑寧眉目一挑,眼角柔和下來,略低了聲:“你若是真的想去,我改日可以帶你去,想必我門派中人很是喜歡你這隻小妖。”


    喜歡?捉她去煉丹?


    “倒也不是,我怕豎著進去橫著出來。”雲初師簡言意駭,可能都沒得出來了,有去無迴。


    “我門派中人自是不會這般,可都是光明磊落之人。”雲初師也不知,這門派中素來隻有他子桑寧一人。自然,也隻有他喜歡她這隻小妖……子桑寧暗自壓了神色。


    “像你這般光明磊落嗎?”雲初師不答反問。


    “難不成如你這般光明磊落?”


    “怎麽?不行嗎?我還是一隻很善良的好妖好嗎?”雲初師急了。


    子桑寧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四人正說著話,大老遠就聽到了一聲唿喚:“大公子,你迴來啦。”


    還大老遠呢,這麽隆重?


    “那是我的小廝,文墨。”皇甫昭介紹道,就是略微熱情了點。


    “公子,公子……”文墨一溜煙拔腿就衝到了皇甫昭麵前,訴苦著:“公子你可算迴來了,小公子這些日子都把我折磨沒了,老爺和夫人都把小公子丟給我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文墨,辛苦你了。小嵐近日很不乖嗎?”皇甫昭沒有一點公子架子,攬著文墨的肩頭笑著問話。


    文墨搖了頭,如實道:“小公子很乖,隻是時常鬧騰著要見你。”


    “這幾位是公子的好友嗎?”文墨側了頭,想起了夫人的囑咐:“夫人說,有朋自遠方來,應當好生接待著,幾位快快裏麵請。”


    “今日好熱鬧啊,我阿娘醒了嗎?”皇甫昭大步走著。


    “聽聞公子迴來,自是醒了,隻是還沒下床。老爺說夫人辛苦了,要讓夫人多休息休息。”文墨迴道:“當然,老爺這會正陪著夫人呢。”


    皇甫昭微笑著搖頭,失聲笑道:“我阿爹阿娘啊,一如既往。”


    “哥哥,哥哥迴來啦……”一個八九歲左右的糯米團子聞著聲音便撲了過來。


    “小嵐。”


    “呀,這是誰家的小孩啊……”柳若水衝上去穩穩接住了那糯米團子,他見著那人不是自家哥哥,倒也不怯生,衝著柳若水笑了笑,小聲喊了一聲:“姐姐。”


    “瑾瑜,這是你家弟弟啊。”柳若水摟著懷裏的孩子,不停揉著他的臉。


    小孩子的臉就是好摸,柔柔軟軟,舒舒服服的。


    小嵐被摸怕了,趕緊躲到了皇甫昭腿裏:“哥哥……”


    皇甫昭摸了他的腦袋給予迴應,那笑容如春風拂麵,溫暖而親切。


    “原是大公子的友人,幾位裏麵請,我們夫人一大早就讓我們備好房間在此等候著幾位了。”那張管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見了皇甫昭身邊的三位,趕忙招唿著。


    夫人可說了,大公子難得帶一次友人迴來,可不能怠慢,失了皇甫家的禮數。


    “三位裏邊請。”站在一旁候著的丫鬟小廝也招唿著。


    “這麽熱情啊。”雲初師低低來了一句。


    柳若水也點頭:“沒事,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迴家了。”


    子桑寧挨近了些雲初師,淡聲道:“走吧。”


    十幾個人擁著他們三人走進府裏,小嵐也被柳若水牽著小手高高興興地走了,毫不理會還在府外的皇甫昭。


    “怪不得今日府外有這麽多人呢,原來是等他們的。”皇甫昭恍然道。


    文墨撓了撓頭,如實道:“夫人知道公子的友人來,才讓我們出來迎客。要是擱平日,公子每次迴家除了我還有誰在門口等你?”


    經文墨這麽一說,好像事實確實是。


    皇甫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墨,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文墨忙應道。大公子一迴來,小公子就不會再粘著他了,他終於自由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但是,表麵上還是要裝一下,嚴肅一點的。


    “公子,我這就把小公子這幾日的功課、作息告知你,小公子的功課絕對沒有落下,放心吧。”文墨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隻要大公子不出門,他就可以得過且過了。


    “公子,你交代的事,我都辦得妥妥的。”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皇甫昭和文墨二人還擱外麵敘舊呢,這廂裏麵的三人前麵已經擺滿了滿漢全席。


    “三位風塵仆仆的,我們家夫人怕餓壞了三位,特意讓後廚隨意弄的,招待不周,請見諒。”張管家指著他們三人麵前的滿漢全席開口:“三位,請吧。”


    幾十道菜,還隨意弄的?


    狐狸大驚,這陣狀隻是在她逛花樓喝花酒的時候見著的。這一路,也是委屈她自己了,跟著他們三人,吃不上頓好的。沒有雞腿的日子,簡直像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滋沒味的。


    “哎呀,他們四個迴來了啊。”一道親切的女聲不遠不近地響起,不知在外邊和下人聊著什麽。


    “阿娘。”


    “瑾瑜迴來啦,你的友人呢?快帶我去看看。”


    三人循聲而去,瞧見一位女子挽著皇甫昭的胳膊齊步行進來。


    那女子雖眉似初春柳葉,皮膚白皙光潤,卻英氣端正,頗有豪俠之派,讓人瞧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


    來人自是皇甫嵩的妻子——沈蘭茹,皇甫昭的娘親。


    “沈夫人。”子桑寧率先開口行禮,雲初師和柳若水隨後。


    “沐珩,初師,若水?”沈蘭茹試探性喚了他們三人一聲,而後噙著笑,眉眼彎彎道:“瑾瑜已經在信中和我們說了,三位不必拘束。這是我讓後廚準備的吃食,你們先吃著,不夠再讓他們炒。”


    “多謝沈夫人。”三人謝道。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


    “阿娘,你準備得太多了,吃不了。”皇甫昭掃了一眼那滿漢全席,隻覺頭大。要是吃不完,阿娘又得絮絮叨叨說他們挑食,不好好吃飯了。


    有一種餓叫做長輩覺得你餓。


    沈蘭茹拍了拍皇甫昭的手:“你們先吃,我去看看你阿爹。”


    “阿爹怎麽了?”


    “不知道啊。”沈蘭茹歎了口氣,而後“噗嗤”笑了一聲:“你阿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說阿娘昨夜陪他的時間少,這會正鬧著呢。”


    皇甫昭立馬會意,阿爹鬧著阿娘去哄他呢。真的是,這麽大人了,還黏著阿娘不放手。


    在一旁聽著話的文墨這時也看向了皇甫昭,一副“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難嘛”的表情,老爺夫人整日淨讓他哄小公子。


    “那阿娘去把阿爹哄來,讓他把這些熱菜都吃了,可不能浪費啊。阿娘的話,阿爹一定聽的。”


    “好好好。”沈蘭茹隨口應道。


    他們二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入在旁的三人耳中。


    子桑寧垂眸,眼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麽。


    狐狸忙著逗小孩,左耳進右耳出,也沒放在心上。小嵐好像很喜歡那隻白兔子,一直抱在懷裏不肯撒手。


    倒是一旁的雲初師聞著滿桌的香氣覺得這頓飯不吃已經有半分飽了,真的好香啊。


    “阿娘,這是淩伯伯托我給阿娘的生辰禮,阿娘記得拿去阿爹麵前好好看看,仔細瞧瞧。”皇甫昭從懷裏掏出一個琉璃盒子,那盒子方方正正的,也不知裏麵是什麽:“就說是淩伯伯送與阿娘的。”


    “你小子,要是讓你阿爹看見了,豈不是更鬧娘親嘛。”沈蘭茹嗔怒道,而後彎唇笑了,認可了皇甫昭的話:“好法子,我去逗逗他。”


    沈蘭茹拿著那琉璃盒子招唿一聲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吃飯吧。”皇甫昭坐下,舉起筷子夾了塊雞胸肉到小嵐碗中:“小嵐,吃飯了。”


    “哥哥,我大早已經喝過粥了。”小嵐看了眼文墨,抱著兔子,“咯咯”笑了一聲:“我想和文墨哥哥去喂兔子。”


    “那好吧,讓文墨哥哥帶你去玩。”皇甫昭點頭答應。


    “欸,小公子,這裏。”文墨隻好帶著小嵐下去喂兔子,沒事,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他明日就可以閑下來了。


    小嵐抱著兔子牽著文墨的手幹脆利落地走了,柳若水隻好放棄了揉他臉的機會。


    “我們吃吧。”皇甫昭屏退下人,舉起筷子默默夾了菜。


    “不用等你阿爹阿娘嗎?”柳若水秉著不能浪費的原則將小嵐碗裏的那塊雞胸肉夾起來吃了。


    “相信我,這兩日應當都見不著阿爹阿娘他們人了。”皇甫昭神情平淡,從容不迫地說道。


    “為什麽?”雲初師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以後就知道了。”皇甫昭打趣道。


    “知道什麽?”雲初師一雙智慧的眼睛在他們三人身上掃了一遍,瞞著她什麽呢?


    “沒事,吃你的飯。”子桑寧手裏不住剝著蝦,頭也不抬。


    “哦。”雲初師眼睛轉到了子桑寧碗裏的蝦肉,扯出個討好的笑容來:“子桑天師,我能吃你一個蝦肉嗎?就一個。”主要是她懶得剝殼,不貪心,就嚐嚐鮮解解饞就好了。


    “行……”子桑寧頷首。


    “子桑天師果然是子桑天師……”雲初師手疾眼快夾起一個蝦肉往嘴裏送。


    “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子桑寧殺了個迴馬槍。


    “什麽……”雲初師差點噎住自覺自己上當了,含在嘴裏的蝦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能吐迴去嗎?顯然不行。


    雲初師在子桑寧的眼神震懾下,默默把那蝦咽了下去。


    秉著吃都吃了的原則,也不差這一個,雲初師手疾眼快又夾走了一個。


    吃一個是一個條件,吃兩個也是一個條件,她還不如多吃幾個呢。


    苦了誰也不能苦了自己。


    什麽條件要求的,估計等下他就忘記了。


    雲初師如是想著,已經夾走了不知第幾次第二個了。


    子桑寧沒有說話,任由她夾著,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他將滿碗剝好的蝦肉不動聲色地擱在了雲初師麵前,兀自擦了擦手,才動筷吃起來。


    雲初師吃得也是毫無心裏負擔,都答應他一個條件了,還是抵得住一碗蝦肉的,不過分不過分。


    頂多她吃點虧,她還是吃虧了,可惡啊。


    這小人天師。


    雲初師心裏亂七八糟的想著,又一碗魚肉遞到了她麵前。


    雲初師撇了嘴,目光懷疑地看著子桑寧。


    “吃吧。”


    然後她來者不拒,全吃了。


    一個條件也是條件,兩個條件也是條件,條件多了就沒事了。


    “瑾瑜兄,把那碗雞肉端過來給我。”柳若水啃著雞腿不亦樂乎。


    “還使喚上我了。”皇甫昭略帶嫌棄的聲音響起。


    “遞一下給我……”


    “早知道讓廚房多給你準備一份了。”皇甫昭撩起袖子站起身來把整碗雞肉遞到了柳若水麵前。


    “有想法,快去。”


    “晚上我帶你們出去逛逛吧,京都不夜城,還是很好看的。”


    “好啊好啊……瑾瑜兄,有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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