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罷,與田老師又囑咐了兩句,他便提上電筒挎上繩子出發了。


    一路一邊小跑一邊尋找適合下去的點;好在沒走多遠就碰到一處,這裏是個坡,雖然角度較陡,但總好過那些垂直之處,所以選定之後用小碎步一路也算有驚無險的抵達了底部。


    隨後的路項驁走的很小心,他以防陷入爛泥中,每一步都用路上撿的一根木棍戳一戳,隻有確定是實實在在的地麵才能落腳。


    等抵達沈如浩所在地時,這家夥別提多狼狽了,杵在地裏和個大人參似的。


    項驁盡量拉近距離,接著將繩頭係了個圈,然後在頭頂遊了起來,那動作和準備套馬的西部牛仔十分相像。


    遊了幾圈後抓準時機出手,正好將圈拋到了對麵身邊。


    “把繩子套在腋下再拉緊,弄好了喊一聲,我把你拽出來!”


    十秒鍾後,聲音傳來:


    “好了!”


    他則將這邊的繩體在雙臂上纏了幾圈好更加穩固,然後膝蓋微曲身子往後仰,最後一步一步的往後撤,這個動作和拔河類似,是在拉扯中能將全身之力最大化輸出的模式,遠比隻用手臂扯要來的高效。


    沈如浩覺著自己正在被一厘米一厘米的向外抽離,方才將下半身死死吸住的爛泥,在這種情況下不過一分鍾便成功脫開。


    一直將人拽到硬質部分時,項驁才停止發力,並喊道:


    “你可以站起來了!”


    他解開繩頭,本能的把手在身上蹭了蹭,走到跟前仍然沒好氣的道:


    “看到我這麽慘,你高興了?”


    對麵不理這句沒事找事的話,隻道了聲“跟我走”後就順著來時的路向前而去。


    但沈如浩還不死心,他跟在後麵又道:


    “我知道,歡歡喜歡你,你看起來也對她有意思;但你這種人,隻是讓她一時新鮮而已,你最終給不了她想要的。”


    見沒有迴答,絮叨仍在繼續:


    “你現在肯定信心十足,覺著門第差距不是什麽問題,隻要真心相愛怎麽都能在一起;可我告訴你,這是高中生才會有的幼稚想法。


    雖然我也還在上高中,但我看的就是比你們透。”


    最後這段終於把項驁惹翻了,他其實沒怎麽認真聽身後到底在說些什麽,隻覺著那動靜和晚上睡覺時在耳邊嗡嗡個沒完的蚊子一樣,惱人的很。


    於是在不準備再聽第四句下一個猛然轉身,一把抓住了沈如浩的衣領並單臂將其提的雙腳離了地,然後道:


    “我警告你,我對你嗶嗶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接下來的路你最好保持沉默,否則我會把你重新栽迴到那個泥坑裏去,隻不過這次會是腦袋朝下!”


    說起來,沈如浩被這話嚇到幾分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迎著月光,他看到提著自己的這個男生,眼中閃爍的是能讓人骨頭發緊的兩道寒芒,這甚至令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而威懾的作用十分顯著,往後的全程那讓人厭煩的聲音沒了,隻有簌簌的腳步聲在靜謐的夜裏格外清晰。


    但新的危機接踵而至——兩人迷路了。


    是的,就是這麽短的一段直路,這會兒怎麽走也走不到了,項驁也冒了一腦門子汗,心說不對啊?我下來的時候撐死往前走了五六十米左右,現在走了這麽老半天,一公裏也該有了,怎麽就是不見那個下來時的陡坡?


    沈如浩身上的汙泥眼下大部分已經幹涸,變成塊狀粘在衣服上十分堅硬,每走一步都會摩擦的皮膚生疼,所以他的狀態更加不穩定,此刻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最終這股情緒壓倒了對之前被恐嚇的恐懼,並道:


    “你到底認不認路啊?你怎麽下來的記不住了嗎?”


    “給我閉嘴!我也在找,這裏的地形有點古怪,沒你想得這麽簡單。”


    “屁,自己忘了就說忘了,歡歡這會兒不在,你也不用為了麵子強繃著。”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繼續走了大概十分鍾後,他掏出手機道:


    “我先給上麵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這是你所有話中最有用的一句。”


    片刻後,就聽沈如浩罵道“


    “操!這什麽破地方!”


    “又怎麽了?!”


    “沒信號!一格都沒有,根本打不出去。喵了個咪的咱們不會碰上‘鬼打牆’了吧?”


    “不管是什麽,反正是課本上學不到的東西。”


    在這種沒有明確參照物的環境裏又稀裏糊塗走了也不知道多久,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同時出現:


    好消息是兩人和原本應該在車裏等待的眾人碰上了。


    首先碰麵的便是項驁和水歡,一見麵她強忍住撲上去先來一個大大擁抱的衝動,隻是用仍帶著焦急的口氣嗔道:


    “你嚇死我了,怎麽迴事啊!”


    “你在上麵看到我倆了?”


    “看到了,我們都看到了,就看你倆在一條路上反反複複的走,怎麽也不上來,喊也不聽,一點反應也沒有,和聽不見一樣。”


    “不是和聽不見一樣,是我倆確實什麽都沒聽到;然後電話也打不通。”


    “小夥子,你們在下麵看到什麽奇怪的事了嗎?”司機擠到前麵問。


    項驁搖頭道:


    “沒有,隻有爛泥路,還有身邊這些水底建築。”


    “嘖,我也沒碰上過這種事,咱們這次人多,應該能迴的去。”


    “我敢肯定,就是‘鬼打牆’!”沈如浩道。


    “你少說兩句!”


    項驁當即發出斥責,他這麽做是為了不引起恐慌,尤其隊伍中女生居多,害怕的情緒一旦擴散開,絕對是個對找路很不利的事情。


    而接下來就是壞消息了:所有人都迷路了,人多並不能起到什麽改變,能困住兩個人的地方,再多幾倍也照樣能困得住。


    這裏麵唯一沒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是四眼,他從來時的呆滯變得興奮了不少,前後跑來跑去四處查看,活脫像個進了遊樂園的小孩子。


    當所有常規的努力全部被證明為無用後,項驁停住腳步對身後道:


    “硬走肯定是走不出去的,擺在麵前的有兩條路,第一:原地等到天亮,假設這是‘鬼打牆’,那隻要天光破曉便將自動消失,然後再離開;隻是這樣大家就得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過夜,還是餓著肚子過。第二:去這些建築物附近看看,這個得承擔一定風險,不過也有可能找到出去的線索。


    現在我建議投個票吧,看看想怎麽辦。”


    眾人一番麵麵相覷後,四眼第一個站出來說要進去看看,這個提議也得到了沈如浩的支持,這是兩人極為難得能達成共識的一次。


    最初誇項驁肌肉發達的小黃毛道:


    “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覺著跟著你最靠譜。”


    這話則得到了沒什麽主意的女生們的一致認同,田老師則說:


    “項同學,我認為原地等一晚學生們實在是難以接受,不如就進去看一看吧?動起來也好過讓不好的情緒原地發酵,你說是吧?”


    他知道最後這句話的深意——如果留在這裏,那指不定會因為恐懼滋生到一個不可控的程度後再橫生什麽枝節,而走出去正好能成為一種發泄渠道。


    “對啊,動一動還能暖和點,這會兒別看是10月初,但山裏的晚上已經挺冷了,這裏又靠著水,得加個‘更’字。”黃毛道。


    “嗯,那就走走看看吧。”項驁道。


    他說完看向水歡,再道:


    “不害怕吧?”


    “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好。”


    隨後唯一算得上讓人心情好點的是今夜的月光十分充足,高掛在空中的銀輪像一盞大燈一樣將地麵照的能見度雖不能與白天比較,但也能看個七七八八;如此一來,對隻有一台的電筒的依賴性就大大降低了。


    走在錯落的建築群中,它們的具體樣貌終是能看個仔細了;四眼圍著其中一棟左看右看了半天,道:


    “這些房子都好怪啊,沒有窗戶,門也很小,我這麽瘦的人想進去肩膀還要擦著門框,驁哥你這樣的身板恐怕得側著身才行。


    而且這門好像也是石頭做的,這得多沉啊,平時怎麽開關?”


    項驁走到他所在的那個跟前瞧了瞧好像是門的厚重石板,又用手電照了一下稍遠處的幾個,隨後道:


    “這就不是平常會來迴開啟的東西,一旦封上了,沒有特殊原因大概會永遠的處於關閉狀態。”


    “啊?那這是不是說明它們不是住人的地方?”


    “當然,誰會住在一個石頭盒子裏?”


    “這麽說怎麽感覺和墓道裏的封門石作用差不多呢?帝王將相門的大墓完工後用大石頭封住入口,從此再也不開;我看一些考古節目上是這麽介紹的。”黃毛道。


    “不是差不多,是完全一樣,這裏的這些應該是一種叫‘陵葬’習俗的產物。”項驁道。


    對於這個詞,除了他之外其餘人都是陌生的,司機道:


    “陵...葬?陵墓這倆字要分開解釋我知道,陵是地上的部分,墓是地下的部分。”


    “沒錯,陵的確是地上部分,所以它們才叫這個名字,因為它們沒有地下墓的部分,隻有地表的這一塊,逝者也會葬入其中;說白了就是這種習俗下人死後會被安置在一個專門為其建造的房子裏,因為不是給活人住的,所以設計上的區別就很大。”


    “這麽冷門的知識你也知道?從哪裏學來的?”水歡道。


    “《葬經》裏有過記載,我初二的時候看過一陣子,就記住了。


    但是這個現象比‘豎葬’還要罕見,因此記載的案例很少,寫的時候也隻是寥寥幾句一筆帶過而已,在西南地區有少量發現,可這麽大規模又是出現在華北這邊的,聞所未聞。”


    “你的課外讀物門類還真是無所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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