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修長有力的指節搭在方向盤上。於開車的間隙,用餘光注意阮洛的一舉一動。


    阮洛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漆黑眸底乍泄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多像一隻伸出稚嫩觸須,猶豫試探世界的蝸牛。讓傅瑜有一瞬的晃神。


    美麗的驚心動魄,脆弱的不堪一折。


    這是阮洛自失憶後,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產生的好奇。傅瑜一番籌謀,到底是達到了目的。


    傅瑜不動聲色,狀似隨意:“裝著要送你的禮物。還有送給小動物的。”


    阮洛眨了眨眼:“送給我的?”


    “送給你的。”


    “還有小動物的?”


    “還有小動物的。”


    阮洛點點頭,還想問些什麽,不知是不是擔心刨根問底太失禮,所以沒有繼續問了。


    隻是一路上都有些神思不屬。傅瑜不確定他是不是在期待禮物。


    邁巴赫駛出京城,駛入郊野,最後駛向山道。停在一座山的半山腰。


    山腰上盤踞著鱗次櫛比的建築,大殿玉宇之間互通著寬闊的廣場。有一些大殿前還有香火嫋嫋。


    先不論山腳的如畫雲水,就說山上的嶙峋怪石,和保養造價極高的精絕古跡。這座山的旅遊標準最少也要三星起底。


    本該熱熱鬧鬧的大下午,停車帶上卻空無人跡。隻有傅瑜的黑色邁巴赫如猛獸潛行,緩緩停過來。


    傅瑜繞到副駕,撐傘把阮洛接出,然後把後座的大書包甩到左肩。帶著阮洛朝最大的廣場上走去了。


    傅瑜和阮洛走遠後,停車區域的亭子裏才走出兩人。是兩個身著工作服的女生,兩人睜大眼睛目送傅瑜的背影消失。


    “傅總壓迫感好強,光看背影我都冒汗了。”


    “我也冒汗了——傅總是個無神論,來咱天師觀帶咱們破除封建迷信麽?來就算了還包場,一下午不知道要燒多少錢。”


    “姐妹你重點歪了吧,重點難道不是傅總身邊怎會有omega?不會是老婆吧,聽說傅總娶過。”


    “小道消息不準,指不定是夢男夢女夢o夢b瞎幾把意淫。傅總遊個山都特麽包場,要是結個婚,不得豪橫得舉世皆知?沒上過報的消息都別信。”


    “那omega看著不就個學生嘛,能有什麽來頭。金主和金絲雀?但是沒有金主會自降身份伺候金絲雀吧?這家夥還讓傅總給他拿書包。瞧給他作的,這點毛毛雨還要傅總給他打傘。”


    “人家白白淨淨香香軟軟,天仙兒似的,就是作一點怎麽了?我是傅總別說給他打傘了,我特麽直接揣懷裏端著,不讓他兩腳沾地兒……咦嘻嘻……姐妹,今天這兒旁的人也進不來,我看保潔那邊都開始摸魚了,咱倆也摸個魚吧?偷摸去觀裏玩玩,搞不好還能再看見傅總一次!”


    *


    阮洛不是第一次遭人議論了。


    好在這些窸窣的聲音隻存在於傅瑜視線觸不到的暗角。而阮洛一直在傅瑜視線之內,不受困擾。


    此時,傅瑜已經帶阮洛順著山路階梯,走到了白玉鋪陳的道法廣場上。廣場上一位紫袍道長和七名黑袍道人上前迎接。


    阮洛聽出傅瑜和道長似乎是約好了的,隻是他們說話機鋒太多,阮洛聽不懂。他隻聽出道長和傅瑜也是第一次見麵,道長對傅瑜表示出熱烈的歡迎,連帶著也慈和地向他問詢了數語,阮洛也恭敬禮貌地迴應。


    阮洛還發現,傅瑜和人說話的時候,總會時不時朝他望一望,像是怕他無聊。傅瑜也就和道長聊了三分鍾,就婉拒了道長的同行邀請,說今天不便,改天會和道長單獨再約。


    之後,守在廣場、大殿上的道人們,都被撤了下去。


    阮洛跟著傅瑜,走在相當清淨的山道上。


    細雨紛紛,傅瑜在身側打著傘,傘麵三分之二都打在阮洛的身上。且距離恰到好處。


    越往山道深處走,越是景色綺麗。好幾次阮洛看得停住了腳步。


    “比芭蕉林好看麽?”


    “……嗯!”


    傅瑜淡笑著:“真的?那怎麽‘嗯’的有些遲疑。”


    阮洛手指蜷了蜷:“……不喜歡芭蕉林。外邊一路上,都比芭蕉林好看。”


    傅瑜默了片刻,輕聲道:“會喜歡花麽?”


    阮洛仰臉看傅瑜:“花園裏那些花麽。”


    傅瑜道:“不全是。也可以是路上的,山上的。”


    阮洛歪了歪腦袋:“我以前喜歡花麽?”


    傅瑜道:“你喜歡的。以前你喜歡茉莉花、梔子花、鬱金香。”


    “我記不得它們的樣子和味道了。花園裏的玫瑰花很好。傅瑜,我現在喜歡玫瑰花。”


    說話間,傅瑜帶阮洛走上一座建築在懸崖邊的小廣場。


    阮洛很小聲地“哇”了一下。


    他看到一棵老態龍鍾、係滿了紅絲帶的大榕樹。


    “這是許願樹。”傅瑜到自主的台子上領取許願絲帶和筆。垂眸輕聲問:“阮洛,有願望麽?”


    “……我不知道。”


    “如果能把失憶當做新生,拋棄時過境遷的一切重新開始。你會想要過怎麽樣的人生?”


    阮洛又沒忍住,咬了咬下唇:“想每天都在暖和的被窩裏醒過來,這樣算嗎?”


    傅瑜看了阮洛很久:“算。”


    阮洛有些開心。


    傅瑜把許願帶和紙筆遞給阮洛:“寫下來。”


    他自己重新拿許願帶和紙筆的時候,補充了一句:“再想想,可以寫多點。”


    傅瑜跟阮洛說可以寫多點。


    但是他自己的許願帶上隻有四個字:“阮洛平安。”


    傅瑜個子高,去係兩人願望的時候,朝阮洛的許願帶上掃了一眼,狀似無意,卻把上邊三行小字都記住了。


    掛完朝著對岸山路某個方向冷冷一瞥,把兩個伸長脖子偷窺的腦袋嚇得縮了迴去。


    對岸。


    兩名摸魚的停車區侍應員捂著腦袋唏噓:


    “被看到了,靠!”


    “沒事,他們在那邊,我們在這邊,隔著老遠一道山溝呢,跳不過來打我們。”


    “你還真別說,那omega是真好看。我收迴剛才的話,作就作唄,這種omega除了寵著還能怎麽樣!難怪傅總給他撐傘背書包,媽的,隻恨我自己不是傅總!”


    “話說你不覺得驚悚麽?”


    “驚悚什麽?”


    “無神論傅總,現身道觀就算了,還特麽綁許願帶!”兩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都特麽首富了,能有什麽願望?讓老天教他怎麽花錢?”


    *


    傅瑜帶阮洛逛了好幾個景點。


    阮洛逛著逛著有些累了,他想征詢傅瑜的意見要不要先停下,又怕讓傅瑜掃興。正猶豫著,傅瑜竟然主動停下了,他找了個亭子讓阮洛坐著:“休息下。我把禮物給你。”


    阮洛小鹿一樣黑澄澄的眸子,瞬時瑩亮了起來。


    第一件禮物,是時下銷量第一的新款手機。


    傅瑜:“通訊錄有我電話,你隨時可以打。也可以打給任何人。我已經給你下好了所有熱門遊戲。”


    第二件禮物,是平板電腦。


    傅瑜:“看電視電影用這個別用手機,手機屏幕太小傷眼。”


    第三件禮物,是一款運動手表。


    傅瑜:“幫你調節了心率顯示。過高或過低都會有提示。如果出現提示,第一時間告訴我。”


    山間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隻有靠在欄杆上的邁巴赫配傘緩緩地淌著水。


    有那麽一個瞬間,阮洛聽著傅瑜溫沉的聲音,連唿吸都忘了。


    抬眸時,眼底氤氳了霧氣,鴉羽般的長睫也濕漉漉地。


    阮洛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傅瑜對他很好,他的鼻頭和眼睛卻不適時宜地酸澀。他強忍著,鬼使神差地問出了一直盤亙在心底的問題:“傅瑜,我們是什麽關係呢。”


    阮洛問完,鼓起勇氣仰起臉,試探著跟傅瑜對視。


    傅瑜眼底暗沉,在迴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猶豫了將近三秒,開口是嗓音有些暗啞,似乎斟酌了措辭:“你是我結婚證上的小先生。”


    阮洛愣愣地看著他。


    他看到傅瑜的眉心微微皺起。傅瑜輕聲道:“你別怕。不要顧慮。是協議結婚。等你有了照顧自己的能力後,你不想待在這裏我隨時都能放你走。”


    上半句是假的,他們之間並不存在什麽協議。


    隻有後半句是真的。


    阮洛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地看了傅瑜一會兒,垂下了頭。


    他小聲道:“我猜到了。”


    隻是沒猜到是協議結婚。


    莫名地,阮洛的心裏像是進了風,整個人忽地懨懨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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