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洛無意識地咬住了下唇,半扭著臉微闔了雙眸,不再看傅瑜。


    一秒後,點了點頭。


    不看傅瑜的時候,心裏似乎會多一些縹緲的安全感。


    可閉上眼睛,聽覺和感官卻被無限放大了。


    當傅瑜沉著聲音跟他說:“忍一忍,我要幫你清理了”,他隻是唿吸有些急促和難過,像是一瞬間對空氣過敏了似的。但不致命,尚在忍受範圍。


    可當傅瑜溫燙的手,包裹上他足底和腳踝時,阮洛渾身像是過電般劇顫起來,他腦海裏“啪”地炸開一道滾雷。


    眼前登時浮現出一個畫麵——


    畫麵裏,一個身形高大的人,正用一隻手死死製住他亂動的腳踝,把一個銀質腳環箍往他的踝骨上:“最後一次,再扣不上,腳就別要了!我耐心有限,你配合點!”


    阮洛渾身汗毛都炸開了。他驚惶地睜開眼,拚命在傅瑜手心裏掙紮踢踹:“滾,滾!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可腳上的溫度還是沒有離開,像是把他抓得更緊了。


    阮洛就掙紮得更厲害。


    羸弱的身體很快就到了極限,他眼前開始飄起雪花,手腳也變得軟綿綿地。


    迷迷糊糊中,阮洛感覺嘴裏似乎在被強行喂著什麽東西,一股苦味。他搖著頭躲避,甚至試圖咬迴去攻擊,可無濟於事,苦味越來越苦,甚至還混入了血腥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才依稀聽得斷續人聲。


    是傅瑜焦灼卻又低沉的聲音:“阮洛,阮洛……我不碰了,再也不碰了,但在這之前,你得先冷靜下來……好麽?”


    阮洛眼神緩緩聚焦,發現自己已經掉下床了。


    但沒掉到地上,是掉在了傅瑜的懷裏。


    傅瑜的懷裏,很暖和。


    阮洛嘴唇動了動:“……傅瑜。”


    他沒忍住,兩行淚水從眼角滑了下去。


    傅瑜似是舒了口氣。


    阮洛看見傅瑜抬起手,像是要給他擦眼睛,可傅瑜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又放下了。


    傅瑜聲音有些暗啞:“把你放床上我就走。我讓女傭處理剩下的事。”


    他像是歎了口氣,輕聲道:“……是我疏忽了。”


    阮洛瞳孔一縮,本能地拽住傅瑜的衣領:“不要!”


    就說了兩個字,聲音就顫的不成樣子,阮洛像是紅著眼眶:“不要走……傅瑜,我冷。”


    阮洛抽了抽鼻子,在傅瑜僵硬的懷抱裏,把自己朝著傅瑜縮得更緊,嗓子裏發出了“唔”地一聲:“有人……”


    “什麽人?”


    阮洛剛才踹傅瑜的時候多拚命,現在拽人衣領的力氣就有多拚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把傅瑜勒死。


    阮洛拽得指尖發白,仍然不放。他在傅瑜懷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就是有人……”


    “不怕,跟我說說在哪兒?”傅瑜的聲音循循善誘。


    阮洛腦子裏還是剛才那個箍他腳踝的影子。


    可是畫麵裏光線太黑了,那個人背著光身形又太高大,完全遮住他的視線。


    他看不見那個人的臉。


    但是他害怕極了。


    他不知道那是他產生了什麽幻覺,還是看見了鬼。


    亦或是——看到了某段過去。


    哪怕現在已經清醒了,還是很害怕。


    阮洛看了眼傅瑜,傅瑜的下嘴唇有一道新鮮咬痕。


    阮洛心裏想,壞了,自己剛才瘋瘋的,把傅瑜嚇壞了吧,把人家嘴皮都嚇得咬破了。


    阮洛心裏又懊惱,又迷茫。


    迷茫的是,阮洛意識到——他不僅失憶了,他還有病,神經病。老莫名發癲。上次也就是把傅瑜給圈到門外,這次索性給人的臉都抓花了。


    傅瑜真是個好人,不但不嫌棄,他還不生氣。


    阮洛抽了抽鼻子,用一隻手指頭摳撓著傅瑜的衣領。


    他這會兒腦子混沌得很,也顧不得靠近傅瑜本身,就容易讓他氣喘心悸腳軟手抖。阮洛抱薪救火一樣地,拽著人,帶著鼻音跟傅瑜說:“我再跟你說一個對不起。你別走好麽。”


    阮洛清醒以後就不願意在人前哭了,所以他說話的時候隻是抽了抽鼻子。


    你別走,你走了我害怕。


    我害怕再次見到那個鬼。


    說完以後,阮洛心裏那個無助的小人已經快把眼睛哭瞎了。他心想,要是傅瑜不答應,他也不會求他。害怕就害怕吧,還能怎麽樣。


    可是傅瑜答應了。


    阮洛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傅瑜果然是對他好的。


    傅瑜把阮洛抱起來,放在床上。不讓他看被踹翻的水桶,以及滿地狼藉。


    離了些距離,坐在床邊的台階上道:“睡吧。”


    阮洛躺在床上,有些困了,可就是不讓自己睡過去。


    “傅瑜。”他小聲喊。


    “我在。”


    阮洛不說話了。


    就在傅瑜以為阮洛睡著的時候,阮洛又小聲地喊:“傅瑜。”


    “嗯,我在呢。”


    “傅瑜,明天早上醒來還能看到你麽?”


    “……你想看到?”


    “……嗯。”


    “明天早上可以看到我。”


    “那後天早上呢?”


    “後天要不要看到,要明天的你決定。”


    “奧。”


    阮洛的聲音悶悶地:“我是不是做過很多壞事。”


    “怎麽說?”傅瑜的聲音極輕,小心翼翼的。


    阮洛睜著眼,和困倦做抵抗:“我身上好多傷,都是怎麽弄的呢?我以前是不是做過很多壞事,是不是進過監獄,受過刑罰,所以才會留下這麽多傷痕呀……還有,還有我上次在病床上醒來以後,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來看過我,問過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人要了麽?”


    “……不是。”


    阮洛覺得傅瑜可能是被自己氣到,又嚇到,加上又陪自己熬夜,所以上火了。


    要不然他的嗓子怎麽啞了。


    阮洛在昏黃的夜燈光線下摳了摳自己的手指:“你別騙我,我都看到了。”


    傅瑜的聲音更啞了:“看到什麽了?”


    阮洛伸手揉了揉濕濕的眼尾:“看到有人往我腳上戴鐐銬,好像關押犯人似的。傅瑜,我的爸媽和朋友呢?他們真的不要我了麽,還是說,我其實根本不曾擁有過。傅瑜,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隻有你。


    阮洛差一點就說出來了,可是他說不出口。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們是什麽關係呢?我們的關係,足以我說開這些問題麽?如果我們關係好,那我為什麽會怕他,如果我們關係差,那他為什麽還會照顧我?”


    阮洛再一次迷茫了。


    他自認聰明地把話題轉往不敏感的地方,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似乎隻有傅瑜。


    他不願意問出這麽敏感的問題,在傅瑜嘴裏得出什麽不理想的答案。


    阮洛嘴裏含糊地嘟囔著:“傅瑜,在我記憶恢複之前,你不要……”


    “……不要什麽?”


    可惜阮洛話沒說完,睡著了。


    阮洛睡著後,傅瑜在阮洛床頭坐了很久很久。


    他叫了女傭,看著她們輕手輕腳收拾完弄髒的地毯,才離開阮洛的房間。


    傅瑜一到自己臥室,就給宋祈打電話。


    宋祈接到的時候挺吃驚的:“怎麽了老板,今天親自給我打電話啊。現在晚九點,不在上班時間,通話結束後按我的諮詢費給我打款啊。”


    傅瑜:“阮洛應激了,我給他喂了一粒氯/硝/西/泮。你跟我說他不會對我應激。”


    傅瑜說著話,順腳踹翻了腿邊一把凳子。


    天知道他有多惱火,惱火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到現在總共杠了十根特效抑製大針,副作用在他身體裏塞滿了“暴戾分子”,他整個人無時無刻都快炸了。


    對誰都是一點就著。


    隻是在阮洛麵前克製的嚴絲合縫,連語氣都耐心壓著。現在虧得是在跟宋祈通電話,要是宋祈在他麵前,他得把宋祈一口吃了。


    宋祈像是沒有察覺到傅瑜身上的怨氣,“嘶”了一聲道:“不應該啊……”


    傅瑜冷聲道:“宋祈,我質疑你的專業。我決定取消你對阮洛的監治權,找更靠譜……”


    “等等等,等一下老板!別說氣話,我不專業進得了你傅氏的醫院?一定是有別的問題。老板,你能跟我詳細講講情況麽?怎麽進入應激的?”


    五分鍾後,宋祈又“嘶”了一聲:“應該是想起了什麽,但是又沒有完全想起。”


    宋祈沉默了片刻:“可能你剛好運氣不好,觸發到特殊場景了吧。不然這種病人在失憶前期很難想起什麽的。”


    “今晚的事,對他身體會產生傷害麽?”


    “暫時不會。”


    就在傅瑜要掛電話時,宋祈忽然叫了句:“傅瑜。”


    這次沒叫老板。


    “說。”


    “傅瑜,你認真的麽?照顧阮洛。你是認真的麽?”


    “隨便你怎麽認為。”傅瑜寒聲道,而後掛斷了電話。


    十秒後電話響起來,聽筒裏再次傳來宋祈的聲音:“傅瑜,你是不是演藝人格啊,喜歡扮演深情救世主的人設?”


    “最後警告,好好說話。”


    “行行行……你現在,在家麽?”


    “在莊園。”


    “那行。我過來看看阮洛。剛才你說阮洛應激後,反而朝著你懷裏鑽……這個狀態讓我十分意外。這個舉動,說明他的某種深層意識,在那一刻抵抗了他的身體本能。這很少見,值得剖析。傅瑜,在家等我,我現在就過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頂級Alpha穿書來寵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清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清音並收藏頂級Alpha穿書來寵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