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向來說一不二。


    哪怕宋祈準備好保健、營養、藥品後,已經夜色彌深。


    傅瑜也堅持連夜出發。


    就為了阮洛的一句“不喜歡這裏”。


    傅瑜調好邁巴赫室溫,把阮洛送進副駕關好門。


    又去檢查後備箱,確認沒帶漏阮洛的營養及藥物,才去拉駕駛艙門。


    宋祈在車外抱著肩膀,好整以暇地欣賞傅瑜陀螺一樣裏外忙活。


    傅瑜拉開車門時忽然迴頭看向他。


    宋祈歪了歪腦袋:“尊敬的老板,還有什麽要示下的?”


    傅瑜看了他一秒:“謝謝。”


    宋祈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抖了一地。


    直到邁巴赫火箭發射似地飛出視線,宋祈才迴過神來,他狐疑地摸著下巴:“喲,禽獸還會說謝謝。這是演上癮了?”


    看著邁巴赫離去的方向,宋祁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對勁,很不對勁。得找個機會,偷偷地看看傅瑜的腦袋。這個家夥,這幾天還真是讓人看不透。”


    *


    京城的天氣說變就變,前半夜還是溫風習習,後半夜氣溫忽降,下起了零星小雨。


    街上行人毫無準備,開始急匆匆奔走。


    幾個小男生正在細雨裏嬉笑奔跑,忽有一人睜大眼睛,指著街道盡頭緩緩駛入的邁巴赫:“快看,那是不是京城首富家族現任家主——傅氏太子爺的車!”


    幾人迴頭哇哇大叫:“還真是,我的天,快合照!”


    於是幾人靠向路邊,冒著危險搔首弄姿,懟著邁巴赫的車牌號瘋狂按快門。


    邁巴赫裏,傅瑜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他們。


    反倒是阮洛,看著他們恣意笑鬧的情景,逐漸失神。


    傅瑜敏銳地捕捉到了阮洛的異樣。


    於是開車的間隙,用餘光頻繁地關注著他的狀態。


    直到那幾個男生的身影消失在後視鏡,阮洛看不見他們了,就垂下眼睫,摳著手指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傅瑜忍了忍,還是輕聲問道:“想和他們一起玩?”


    “不是。”


    “那是坐累了,想出去走走?”


    “不是,隻是覺得奇怪。”


    “說說看。”


    阮洛默然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麽,在看見他們的時候,我心裏特別羨慕。我在羨慕什麽呢,明明他們隻是很尋常地在街上玩鬧呀。”


    傅瑜握在方向盤的手指瞬間收緊,心尖像是被針紮了。


    *


    邁巴赫開到別墅門前的時候,阮洛已經睡熟了。


    傅瑜沒有叫醒他,繞到副駕,輕手輕腳把阮洛抱了起來。


    接到消息就守候在門外的管家,連忙上前撐傘。


    視線往傅瑜懷裏瞟了一眼,就連忙挪開。他放低聲音:“三樓盡頭的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給阮先生住。屋裏該處理的全都處理了,包括那架鋼琴和金姨。派金姨去後花園做了園丁。能引起阮先生不好記憶的所有事物,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


    傅瑜沒說話,抱著阮洛大步流星進了別墅,一隻腳踏在室內的冷光黑石地板上,忽然間就蹙了眉:“別墅上下全部鋪上地毯。”


    “是。”


    “尤其是樓梯,一厘米厚度打底。天一亮你就派人著手動工,把別墅裏所有冒出棱角的東西都裹上軟紗。阮洛體弱,我不在家時,你們注意著,別讓他磕著碰著。”


    管家心裏十分訝異,他的家主鮮少有一氣兒跟他說這麽多字的時候。而這,還是為了阮洛。


    管家不由覺得魔幻極了,像自己還在夢遊沒醒,他忙道:“是!”


    *


    阮洛的藥雖有安眠成份,傅瑜還是擔心給他洗澡會弄醒他,保險起見,脫了衣服後隻是給他擦了身。


    忙活完一切,都已經深夜一點半了。


    傅瑜才迴了王特助下午發來的信息。


    女傭見傅瑜坐在一樓大廳不打算睡,就給他磨了杯黑咖。


    傅瑜長腿交疊,靠著沙發淺抿了會兒,王特助就提著一個公文包火急火燎地過來了。


    明明是加班做事,她卻像是打了雞血衝勁十足,可見傅瑜平時給她們的獎金和加班費不少,讓她甚至把加班當成了一種獎勵。


    王特助打開公文包,掏出一盒a4文件,一個u盤,恭恭敬敬推到傅瑜麵前:“阮先生爺爺的信息全在裏邊了。但是很遺憾,我們無法邀請阮先生爺爺和他會見。因為阮先生的爺爺,是植物人。”


    傅瑜眉峰一蹙,一隻手包著咖啡杯,一隻手翻起了文件。


    王特助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插入u盤。打開後,電腦上顯示出一間老舊病房的畫麵。


    牆漆斑駁,房內陳設的儀器陳舊,甚至堪稱破爛。


    一個老人臉上罩著氧氣罩,渾身插滿了管子。設備鏽跡斑斑,且根管看上去版本極老,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董了。


    王特助指著老人:“阮洛爺爺全靠機器吊著。”


    說到這裏,她語氣激動起來:“傅總,不是我跟您打小報告,我實在忍不住了,阮家對阮小先生和爺爺太壞了,太氣人了!”


    “怎麽說。”


    “阮家太過份了!”王特助氣唿唿地:“當初拿了您三千萬,卻拖著阮洛爺爺監護方案最低廉的護理費和住院費不交!醫院都要攆人了!”


    傅瑜的臉色很不好看。


    王特助又說道:“根據阮洛爺爺的線索順藤摸瓜,還摸出之前一些阮洛資料上遺漏的內容。”


    她氣得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唿吸:“三個月前,在醫院病房,阮家和阮洛通過一次話。阮家向阮洛索要五十萬,說是給他爺爺交住院費。可能阮先生說了自己也沒錢,他們就在電話裏惱羞成怒,用整個病房都能聽到的咆哮聲,斥責阮先生是個忘本的白眼狼,是個廢物!”


    “哢”地一聲。


    傅瑜手裏的咖啡杯碎了。


    王特助瞪大眼睛,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擦。


    客廳區域外候著的管家和女傭,忙不迭地去燙毛巾,找醫藥箱。


    被傅瑜擺手製止。


    傅瑜眼底暗潮深沉湧動,他聲音低沉,看了管家一眼:“阮洛和阮家,怎麽通的話?”


    在他穿越過來的分析裏,阮洛是沒有手機的,地下室也沒有電話,他沒有和外界聯係的方式。不過好在他來了,該阮洛有的東西,以後他都會拿最好的給他。


    隻是王特助所說的通話,讓他有些疑惑。


    管家連忙上前:“是這樣的。”


    說完他看了王特助一眼。


    意思很明顯,她不能聽。


    王特助朝他撇了撇嘴,就聽到傅瑜道了句:“你先迴去吧。聯係司機讓他送你。”


    王特助對管家翻了個白眼:“好噠!”


    她抱起空了的文件包和自己的筆記本,噠噠噠地跑出門了。


    管家才道:“您稍等我三分鍾。”


    三分鍾後,他捧著一部老式手機呈給傅瑜:“阮先生的專用機,平時都在我這裏,隻每三個月月底的21:00整,會在我的陪同下,往家裏打十分鍾的電話。”


    管家低頭說這話的時候,內心是有些疑惑的。


    他覺得他老板最近和以前很不一樣:對阮洛不一樣,以及,忽然開始的健忘。


    如果在地下室忘記燈光那次,算是普通健忘,那麽這次連阮洛例行往家通話的事也忘了,算什麽,選擇性失憶麽?


    傅瑜問:“三個月前的電話說了什麽。”


    管家道:“有通話錄音。您稍等,我這就為您播放。”


    傅瑜微微闔眼:“在播放之前,請你記住一件事。”


    “您示下!”管家恭敬垂首。


    傅瑜一字一句道:“即刻起,終止針對阮洛的一切監控行為。包括但不限於監視、監聽。”


    他睜開眼睛,眸中寒光畢露:“記住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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