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姿容絕麗的少女,紀小芒一時間神情恍惚,竟看得呆了。


    紅葉符中探出一根木刺,狠狠地紮了他一下,少年嚇了一跳,當即迴過神來。


    徐以靖輕笑一聲:“剛才在裏麵的時候,紀少俠可是運籌帷幄,集智應變,怎麽出來之後反倒變成呆頭鵝了?”


    紀小芒清了清嗓子,掩飾尷尬:“我是在想,那遲司正也是心大,能由得你這樣的小姑娘獨身一人行走江湖。”


    “所以我扮成男身了呀!”徐以靖打開雙手,歪著頭展示自己的衣著,“你可別小看我,我六歲起就跟著義父一起查案了。現如今,獨自破獲的案件沒有十樁,也有七樁八樁了。”


    紀小芒點了點頭,又打量了一下麵前的少女,暗生敬佩。


    “我還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請教。”少年故作老成,不想在對方麵前露怯。


    “你說。”徐以靖報以微笑。


    “厲鬼寒煙之前說過,這裏是她的方寸天,那是什麽意思?”這的確是紀小芒未曾聽過的字眼。


    “所謂方寸天,就是由施術者消耗心元構築的陣法,如果修為低於施術者的話,身處陣法之中便無法匯集靈力,催動法術。”徐以靖左手平端右肘,右拳虛握托著下巴,迴憶道,“我的咒術無需匯集靈力,因此不受其所限;李奉和黃城主用的是軍中搏擊之術,所仰仗的無非是兵器之利。但你……”


    徐以靖娥眉蹙起,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她望向少年,繼續說道:“你身上沒有半點靈力,為何能施法自如,收放隨心?”


    不等紀小芒答話,少女就自行領悟到了其中緣由。


    “是因為那法寶吧?”徐以靖指著紅葉符,一語道破。


    紀小芒正欲開口承認,但紅葉符中的木刺梅開二度,再次打斷,他開口便是“嗷嗚”一聲。


    徐以靖忍俊不禁,笑聲清脆悅耳:“罷了罷了,法寶神通乃是各人立命之本,我原不該隨意窺探。紀少俠今後也需謹記這條,不要太過誠實了。”


    紀小芒臉龐通紅,點頭稱是。眼前少女無論是法術修為還是江湖經驗都遠勝於他,寥寥數語已叫他受益匪淺。


    二人在庭院內聊天,忽聽得身後黃德壽和李奉向外走來。


    徐以靖知道是時候離開了,她抬手拍了拍紀小芒的肩膀,眼睛彎如月牙:“紀少俠,我該走了。再過兩個月就是十年一度的江陵會武,我很看好你,希望能在那裏與你重逢。”


    言罷,她便身化數條金光,向上飛掠而去,不知所蹤。


    紀小芒側目看向少女拍過的地方,一絲不易察覺的幽香飄來,與庭院內的花草氣息大異其趣。


    黃城主和李奉走出房間,來到紀小芒身前。


    “紀少俠還在啊。徐大人呢,已經走了嗎?”黃德壽問道。


    紀小芒點了點頭。


    李奉還未從損兵折將的痛苦中抽離出來,但他此刻已經平靜了許多,對紀小芒說道:“多虧紀少俠沿途留下記號,我們才能及時趕到,剿除妖邪,請受李奉一拜。”


    紀小芒連忙還禮,口中說道:“不敢,我這點微末道行,也隻是略盡綿薄罷了。隻可惜許多府兵都在此一役,英勇捐軀了,我也非常遺憾。”


    此話戳中李奉痛處,他神色落寞,眼神看向一旁。


    “昨夜罹難的將士,我必會收殮厚葬,對親屬多加撫恤,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黃德壽提高音量,擲地有聲,“奉兒,此事就由你來督辦吧。我知道你愛兵如子,但戰場上就是這樣,傷亡在所難免,你也無需太過介懷。”


    李奉拱手領命。


    “紀少俠,我知道你還要趕路,就不勉強你留下了。日後如有閑暇,可以隨時來我潼川做客,也讓我好好盡一番地主之誼!”黃德壽抬起手來,正拍在徐以靖方才拍過的地方,那一絲幽香頃刻間蕩然無存。


    紀小芒心中懊惱,但不便發作,隻得抿起嘴唇,再度向二位辭行,然後向庭院外走去。


    “奉兒,你可知道他是什麽修為?”黃德壽望著紀小芒遠去的背影,向李奉問道。


    “此人法術熟稔,且能在寒煙陣法之中收放自如,恐怕已入化神之境。”李奉迴憶起二人共同對敵的情景,沉吟道。


    “錯,他身上毫無靈力。即便是有法寶在身,沒有靈力又如何催動。莫非是天賦異稟?”黃德壽搖了搖頭,多年的征戰讓他對於靈力的感知十分敏銳,但他並未修習過什麽法術,對此也是琢磨不透,“我們都是行伍出身,在術法一途遠遠不如修士。我吃過不少苦頭,對此深有體會。我想尋座名山,也送你去學習術法。”


    黃德壽膝下無子,李奉雖是外甥,他卻一直是當親生兒子培養的。眼見修士神通玄妙,他不希望李奉落於人後。


    李奉眼中光芒閃動,顯然也是心向往之。


    紀小芒並不知道自己對二人帶來的影響,他早已穿街過巷,離開了潼川城門,一路北上。


    接下來的路途依舊遙遠,好處是並無許多岔路,壞處是也沒有別的城市可以補充給養。


    紀小芒在城中買了一些幹糧肉脯,灌了一壺清水,把背囊裝得滿滿當當。


    雖然是在官道上麵行走,但此刻天剛放亮,路上並無行人。


    “雲瑾,之前寒煙那鬼手攻擊真是危險!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憑我那三腳貓的犀甲術根本抵擋不住。”紀小芒見一路上雲瑾都沒有作聲,便沒話找話。


    紅葉符中傳出雲瑾幽怨的聲音:“我可沒做什麽,還得是徐大人的兩儀圓盤威風八麵。換做是我,也會看在眼裏拔不出來呢。”


    紀小芒嘿然無語。待經過一片花田,他又拾起話頭:“雲瑾你看,這花又香又好看,你不是最喜歡花花草草了嗎?”


    紅葉符中半晌沒動靜,似乎是雲瑾正在眺望花海,細嗅芬芳。


    “不如徐大人香。”雲瑾依舊陰陽怪氣。


    原以為雲瑾溫婉知禮,善解人意,誰料與映月相處才兩天,就被同化得差不多了。


    紀小芒心中有愧,也不敢再輕易開口,生怕又被懟得無地自容。但路程還長,總這麽慪氣也不是個辦法。


    除了賣力趕路,他並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來哄得少女開心。


    行至正午,路人漸漸多了起來。紀小芒汗流浹背,雲瑾趁著行人不注意的當口,變出一個鬥笠扣在他的頭上。


    紀小芒一驚,待發現是雲瑾給他遮陽的鬥笠,不由得露出笑容。


    兩人重歸於好,少年頓時渾身是勁,當晚又多走了幾十裏路。


    由於在潼川城一戰損耗頗多,紅葉符中僅剩下一半靈氣。一來官道上時常有人經過,二來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危機,紀小芒不敢貿然使用神行術,隻能用腳步來丈量剩餘的行程。


    星移鬥轉,日升月落,周邊的景觀從茂密的樹林,變為貧瘠的土丘;又從廣袤的平原,變作巍峨的群山。紀小芒一直在行走,影子忽長忽短,時隱時現。


    雲瑾的法術功不可沒,那碩大的葉片既能遮陽乘涼,又可擋風避雨。天氣適宜時,二人便看著天空中白雲彩霞,暢談旅途趣事,一點也不覺得疲累。


    帶來的食物不多,幾日之後就吃光了。在路上也偶然遇到過一些行商,但極少能夠買到新鮮食物,更多的是一些風幹製品,導致紀小芒現在一看到肉幹就想吐。


    少年少不得在樹上摘取野果、在河裏捕撈魚蝦。有時候走了上百裏,都是一望無際的荒漠,隻能靠雲瑾施法變出大樹,從深深的砂石下麵汲取水分,解一時之急。


    艱難跋涉了十幾日,二人終於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紫雲山。


    紫雲山正如其名,高聳入雲,霧靄環繞。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之下,山體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暈。


    來到山腳下,此處已經遠離官道,人跡罕至,雲瑾終於從紅葉符中脫身而出,與紀小芒並肩而立。


    “哇,真是座仙山!”雲瑾興奮不已,不光是因為眼前的山景瑰麗壯觀,更多的還是身處其中的奇妙體驗。


    “可惜裏麵沒有神仙,隻有妖怪。”紀小芒打趣道。


    連日的奔波讓二人無話不談,少年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拘謹。此刻他終於完成了一半的使命,心下也覺得十分輕鬆。


    雲瑾撅了噘嘴,似乎覺得紀小芒大煞風景。但她知道少年並無惡意,因此很快就被山間的奇花異草吸引,在各處停留欣賞。


    紀小芒慢慢地跟在她身後,雖然不知道這些花草有什麽可看,卻願意尊重雲瑾的喜好,不曾出聲幹擾。


    石階從山腳盤旋而上,二人且走且停,漸漸繞到山體背麵。剛才他們經過的一大塊山石背後,忽然走出兩個人來,一胖一瘦。


    “師兄,剛才嚇死我了,她停在那裏半天不走,我還以為被發現了。”瘦子眺望著紀小芒和雲瑾遠去的方向,驚魂未定。


    “怕什麽?我們靈蛇宗好歹也是修真正派,一隻凝元小妖而已,就給你嚇破膽了?”胖子一臉滿不在乎,他拿出一個羅盤,指針正對山體,嗡然有聲。


    “這……這是什麽情況?”瘦子指著羅盤,驚聲尖叫。


    “你莫要大唿小叫。”胖子雙眼眯起,五官擠作一團,“這索靈盤不會說謊,此間確有大妖。但它實力強橫,遠非你我二人可以降服。”


    “那我們?”瘦子隻聽到“大妖”二字,便已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迴去請援兵。”胖子的視線沿著山腳一路向上,兇光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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