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慢條斯理,紀小芒卻越聽越心驚,他高估了妖物對“活人”的執著。聽女子言下之意,她似乎並不在乎這批少年的生死,那麽自己手中的人質便也失去了意義。


    見少年神情陡變,女子知道他心中動搖。當下麵色一寒,身形快速旋轉。隻見她動作翩然,裙裾翻飛,幾道靈氣準確無比地襲向人質們麵前的火刀。聽得幾聲金鐵交鳴,火刀應聲碎裂,餘燼紛飛。


    火刀在女子的靈氣攻擊麵前不堪一擊,這讓紀小芒十分沮喪。


    白鱗趁機飛身而至,又是一拳擊出。他已領教過紀小芒的犀甲防禦,這一拳勁力澎湃,氣勢如怒濤狂瀾。


    紀小芒猝不及防,連忙招架,卻連退數步。前番在青屏山山洞內,受到陣眼法器攻擊的創傷還未痊愈,此時又遭受重擊,雖有犀甲術護身,仍覺得臂上痛不可當,須得咬緊牙關才能堅持。


    白鱗正要再施狠手,將紀小芒製服,卻看到立青突然闖入屋內,步伐淩亂,神情慌張。


    “不好了大士,府軍追蹤過來了!”立青掃視了一眼眾人,向白鱗稟告道。


    “這是何人?”女子柳眉倒豎,將身形一正。


    “是我店裏新來的夥計,立青。”白鱗連忙解釋道,又眼含責備,向夥計詢問,“哪裏來的府軍,不是打點過了嗎?”


    迴答他的另有其人:“何時何地,向何人打點,我李奉怎麽不知?”


    來人眼神冰冷堅毅,左手握有一柄長劍,劍柄處鑲有一顆黃色寶石。


    他身後數十名府兵魚貫而入,將大廳中的數人團團圍住。


    白鱗正在組織語言,女子卻早已嬌羞作態,款步上前,向李奉略一施禮:“今夜真是熱鬧。有道是仙風陣陣,貴客臨門,上次家宴匆匆一晤,未能飽覽李將軍風姿,如今終於成了妾身所願,實在是可喜可賀呀!”


    李奉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氣:“閑話休提。今夜宵禁之時,我查到線索,說此間有妖魔禍亂,請問舉報者是何人?”


    紀小芒活動了一下手臂,朗聲迴答:“是我。他們兩人就是妖魔,此前潼川失蹤案就與他們有關。”


    包圍圈動蕩起來,府兵們握緊手中長兵,竊竊私語。原來真有妖魔?


    李奉定睛看去,認出了答話的少年:“是你?你可有證據?”


    “此人是蛇妖,我親眼所見。”紀小芒指向白鱗,白鱗臉色鐵青,眼中白得多黑的少。


    眾少年紛紛附和,雖然他們並未見到白鱗真身,但府兵人數眾多,自己安全有望,如同讓他們吃下了一記定心丸。


    李奉下巴點向女子,又向紀小芒問道:“那她呢?”


    “我隻聽蛇妖叫她主人,雖不知是何種妖物,但她法術高強,也必定是大妖無疑。”紀小芒繼續指證。


    “李將軍,若要論起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舅母。難道要對一個來曆不明的毛頭小子偏聽偏信,由得他隨意編排嗎?”女子椎心泣血,演技拔群。


    李奉略一沉思,心下有了主意:“也對,你們給我說說吧,為什麽在宵禁時分這些少年會在此地出現。”


    見李奉並未否認,少年們的心像被狠狠攥緊,府兵首領和大妖頭目竟然沾親帶故,剛剛吃下的定心丸仿佛變成了斷腸散。


    女子徘徊兩步,舉棋不定。少年們雖然被她唬住,可自己這個“舅母”有多少份量她才最清楚。


    李奉是根硬骨頭,如果不給他個交代,他不會善罷甘休;而此人偏偏又是黃德壽親外甥,若他有什麽閃失,追究起來恐怕難以收場。


    “看來你們想不出什麽理由了,帶走吧。”李奉沒有等女子邁出第三步,就下了命令。


    臨近的幾名府兵心懷忌憚,他們邁著艱難的步伐,緩慢地靠近。


    女子見勢不妙,已經做好了棄車保帥的打算。


    她向白鱗施以眼色,白鱗會意,他團身向前,身形陡然漲大,顯露蛇身,蛇尾猛烈一掃,便將那幾名府兵兵器掃落,盡數擊飛。


    “不裝了是吧?給我上!”李奉噌的一聲利劍出鞘,振臂一唿。


    府兵們雖然平素貪生怕死,但不少人的家中親眷都受到過妖魔所害。此刻見到妖魔本相,個個義憤填膺。他們人數眾多,一擁而上,將蛇妖團團圍住。


    少年們是第一次看到蛇妖模樣,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到對側的角落,擠作一團。


    紀小芒則在後麵為府兵掠陣,不時揮出火球火刀替他們阻止蛇妖的反擊。


    李奉一馬當先,手中寶劍寒光點點,劍鋒所到之處,鱗甲平過,蛇血噴湧而出。


    “攻擊傷口!”李奉見蛇妖鱗甲堅韌,尋常槍戟很難破防,他一邊引導府兵的攻擊方向,一邊縱躍揮砍,在蛇身上麵製造更多的傷口。


    巨蛇受痛,它張開血盆大口,噴射出大量毒液。


    毒液甫一沾身,便將府兵的衣甲腐蝕穿透。落在皮膚上麵,呲呲冒起白煙,頓時肌溶骨爛。最前列的府兵首當其衝,頃刻斃命數人。


    紀小芒同時運起神行術和犀甲術,在毒液之中往來搬運,拯救失去行動能力的府兵。


    李奉身法高超,但他也懾於毒液的威力,不得不暫時後撤。


    白鱗雖然靠劇毒攻擊扳迴一城,但他也身受重創,無法繼續維持本相。他渾身是血,跪在地上,氣喘如雷。


    女子原指望白鱗將場中之人全部擊殺,再將罪行統統歸咎於他,仍可以在城主府內享受榮華富貴。至於來日再想收集血食,隻需另尋代理即可。卻不曾想那白鱗麵對一群府兵,竟狼狽至此。


    “沒用的東西!”一念及此,她渾身顫抖,怒不可遏。


    “主人,他手上拿的是黃德壽的戮妖劍,屬下怎麽敵得過?”白鱗聲音愈發嘶啞,咳了幾聲,鮮血噴了一地。


    “白鱗,你叫我一聲主人,須知我的命更加珍貴。此刻正是你效忠之時,難道不是嗎?”女子罔顧白鱗重傷,仍在壓榨他最後的一絲價值。


    白鱗拭去嘴角血跡,緩緩站起。


    他心中迴想起一個寒冷的冬夜,那名少女用體溫拯救了一條凍僵的小蛇。


    隨著白鱗心念一動,身體某處仿佛有什麽東西突然碎裂開來,力量從其中洶湧而出,激蕩著四肢百骸。他身前的空氣為之凝固,他看得到灰塵飛舞,聽得到飛蛾振翅。少年們驚慌的神情,府兵痛苦的哀嚎,眼前的一切變得異常清晰而緩慢。


    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強大和自由。


    李奉的戮妖劍劈斬而來,紀小芒的火焰長刀飛旋而來,在他眼裏如同靜止。他化身光影,在府兵中間穿梭不停,每一擊都迅捷無比,直取要害。在李奉和紀小芒的視角,隻是眨眼之間,白鱗就完成了所有動作,迴到了原處,而所有的府兵在這一刻,全部頹然倒地,沒了氣息。


    “他碎丹了。”李奉無暇為倒下的同僚哀悼,他向紀小芒低聲說道,“你要堅持住,他很快就會死去。”


    紀小芒僅靠猜測也能知道,那是施術者最後的波紋。


    白鱗的雙眼已經失去神采,他的行動完全依賴於僅剩的意誌。


    他歪著頭,麵朝場中氣喘籲籲的二人,狀貌詭異。他身形一動,再次迅疾如電,向二人襲來。


    李奉橫劍在胸,勉力抵擋;紀小芒則犀甲加身,雙持火刀不停揮舞。


    白鱗在二人中間如同爆豆一般乒乓作響,但隨著他生命力量的消散,往複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紀小芒瞅準機會,轉守為攻。他伏低身形,雙刀分刺白鱗雙足,隻聽噗地兩聲,雙刀沒柄而入,將其釘在原地。李奉趕上前去,戮妖劍寒光一閃,白鱗頭顱飛上半空,脖頸處鮮血噴湧。


    頭顱在女子眼前落下,滾了兩圈,來到她的腳邊,潔白的裙裾沾上血汙。


    明明隻是一個工具而已,死了就死了。為什麽竟然會覺得心痛?女子迴過神來,忽然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她口中嗚咽,向旁邊移去,想要遠離那具頭顱。可後者卻如附骨之蛆,一直追隨在她身側。


    她無法將其擺脫,嗚咽聲終於變成淒厲的尖叫,迴蕩在大廳中間,紀小芒和李奉二人如同被利器刺穿耳膜,雙手捂住耳朵,倒伏在地。


    女子看向麵前的二人,她眼中血絲密布,表情猙獰可怕。右手高高揚起,一隻巨大枯瘦的透明鬼手從其中延伸出來,泛著藍瑩瑩的光芒。隨著女子手臂落下,鬼手也裹挾著千鈞之勢,重重砸向二人。


    此時二人受到方才的聲波攻擊,已然喪失戰力。在巨大鬼手麵前,二人毫無抵抗之力。隻見紀小芒懷中的紅葉符紅光一閃,無數綠芽在其中萌生出來,它們急速成長,迅速壯大,嫩芽轉瞬之間變為參天巨樹,它的枝葉如同一隻隻綠色的小手,向巨大的鬼手迎去。


    粗壯的巨樹與鬼手相抗,堪堪阻住了鬼手下落的趨勢。但鬼手實力太過強橫,最先是細弱的枝葉,然後是稍微粗壯的枝條,它們紛紛折斷,崩裂。最後是一人環抱粗細的主幹,也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漸漸瓦解。


    紀小芒和李奉拿開雙手,見耳中已經流出血來。他們抬頭望去,鬼手捏碎巨樹,尖銳的指甲向他們直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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