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登場之後就秒殺了眾多狼妖,紀小芒幾乎無法相信這個少女就是謝二叔口中的“仙人”。


    她轉頭看向巨狼妖,似乎對他沒有被鈴聲斃殺的狀況頗感意外。


    她將散發著淡黃色光暈的鈴鐺舉到麵前,放開了手,鈴鐺卻懸停在那裏,紋絲不動。


    右手中指與食指前後交疊,食指指甲搓過中指指腹,在鈴鐺上麵輕輕一彈。


    一隻金色的鈴鐺幻象從其中飛出,它與本體大小相同,不過寸許,行進緩慢,與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所過之處,野草紛紛向一側倒伏,沙礫四散奔走,金鈴幻象周圍一丈之內,如同遭受勁風掃蕩。


    巨狼妖臉上陰晴不定,胸膛劇烈起伏。雖然幻象速度緩慢,但他已經避無可避。他抬起剩下的一隻手臂,試圖進行最後的抵抗。


    幻象裹挾的風暴已經到來,巨狼妖掙紮著張開雙眼,他緊盯著緩緩接近的攻擊,竭盡全力將施術者的麵貌牢記在心。


    就在金鈴幻象即將擊中巨狼妖的時候,虛空之中突然傳來裂帛之聲:他背後出現了兩道數尺長的裂縫,裂縫中是比黑暗更黑的物質,它們在無序地流動著。兩隻枯瘦嶙峋的手臂從裂縫中伸出,左手手掌越過巨狼妖的頭側,間不容發地替他擋下了這一擊;右手則拉住黑繩,將他向後迅速拖拽。


    幻象與枯手相觸,如泥牛入海,沒有半分聲響,幻象周圍澎湃的暴風也被瞬間止住。


    “你們等著,我蒼牙必報今日之仇。”巨狼妖在完全進入裂縫之前,咬牙切齒地宣誓。


    狼妖在這裏肆虐屠戮,損毀村莊,難道就這樣輕易放他逃脫了?紀小芒焦急地朝仙人望去。


    但少女早已不在原處,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時移動的。


    此刻她已身在裂縫旁邊,單手抓住了那隻枯瘦手臂。


    她莞爾一笑:“果真不負我迢迢千裏而來。”


    言罷,她將枯手向後一扯,便將手臂的主人從裂縫之中捉出。


    那是一名瘦弱的老婦人,身形佝僂,穿著灰色的衣褲,銀白色的頭發垂至地麵,眼神灰暗,臉上皺紋叢生,蒼老得仿佛隨時都會死去。


    這樣一個老嫗,竟能擋下剛才威力無儔的一擊!紀小芒暗自咋舌。


    “你們隻是想要內丹而已,這些小輩還未修成,何必急著趕盡殺絕呢?”老婦人誰也沒看,好像她麵前的空地上有人在聽她講話。


    “莫非此間凡人,天生就該做你們修煉的血食嗎?”少女也沒有看向老婦人,她一邊說著,一邊繞著老婦人踱步,從腰帶上麵將各式鈴鐺依次取下,每隔幾步,便在虛空上麵放置一枚。


    鈴鐺離手之後便散發出淡黃光芒,嗡然有聲。


    少女放置了七枚就停了手,腰帶上麵還有大半尚未取用。


    老婦人轉頭看向每一隻閃爍的鈴鐺,她忽然露出笑容,“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你們贏了,但你們不會總贏。”


    七顆鈴鐺突然同時響起,引發了巨大的共鳴,老婦人話音剛落,便瞬間化作一片血霧,在黑暗中灑落。


    紀小芒呆呆地望著那片血霧,良久他才迴過神來,朝謝二叔爬去:“仙人,你快救救謝二叔,他傷勢很重……”


    少女隔空禦物,將七顆鈴鐺收迴腰間,又從地上撿起一顆褐色圓球,將其放入一隻紋花錦囊之中,轉頭正色對紀小芒說道:“合一境之前,應當稱唿我為修士,不可妄稱仙人。”


    她走近謝二叔身旁,探尋鼻息脈搏。片刻後,她站起身來,眉頭蹙起,向紀小芒搖了搖頭。


    紀小芒神色黯然,謝二叔為了保護自己和二栓,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如今首惡誅除,但願可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少女將紀小芒攙起,詢問道:“他是你的親人?”


    紀小芒愕然:“不是。但他說過天明時會有仙人來這裏,我以為你們互相認識。”


    “此地有妖之事,是靈蛇宗送來的消息。”少女略一思索,又繼續說道,“我是風鈴穀門下傳功首座,商四課。以後不要再叫仙人了。”她似乎對這一稱謂頗為反感。


    “商首座,這個孩子……是謝二叔臨終之前托付給我的,讓我帶他去找仙……找你們尋求幫助。”紀小芒迴頭看向二栓,幼童依舊陷於昏迷之中。


    商四課取下一顆鈴鐺,在二栓耳邊一搖,幼童便悠悠蘇醒。


    “咦?小芒哥,我怎麽會在這裏?”二栓揉了揉眼睛,“這個大姐姐是誰?”


    紀小芒轉過身去,避開滿地血肉屍骸。


    不料二栓扭頭看到了謝二叔的屍體,他從紀小芒背上掙紮下地,大叫一聲:“二叔!”便伏在屍身之上大聲哭泣。


    “無妨,他早晚要知道的。”商四課負手而立,“這個村子已經被狼妖夷滅,你們兩個都隨我離開這裏吧。”


    幼童淒惶不安,淚流滿麵,他看向紀小芒,希望他能夠幫助自己決定命運的去向。


    “二栓,你跟商首座去吧,這些狼妖都是她除掉的,她能夠保護好你。”紀小芒扶著幼童的雙肩,又轉過頭對少女說,“商首座,此間事情結束,我也要迴家去了。”


    二栓哭著點了點頭。


    “且慢。”商四課見紀小芒右手焦黑,傷勢未愈,便取出一顆丹藥,遞給少年,“這是我派的三品靈丹,對外傷效果卓著。”


    紀小芒接過丹藥,藥丸渾圓精致,清香四溢。他一口服下,向少女抱拳致謝。


    接下來,他和二栓一起在村莊中仔細搜尋,將亡者遺骸一一收殮,安葬在村子旁邊的樹林中。人群中沒有找到二栓的爹爹,恐怕早已經屍骨無存了。


    安排妥當之後,東方業已泛白。二栓在村民墳前痛哭一場,紀小芒也向謝二叔的墓前叩首悼念,傳達敬意。


    雖然隻相處了一個日夜,但兩人曆經生死劫難,早已結成了深厚的羈絆。眼看分別在即,二栓戀戀不舍。


    為了吸引幼童的注意,商四課將一枚鈴鐺向天空拋去,鈴鐺落下之時變得如房屋一般碩大,她帶著二栓坐在裏麵,向北飛去。


    揮別了二人,紀小芒整理心情,再次踏上了來時的路。


    自己從未離家過宿,不知道大家會怎樣的焦急。


    想到這裏,少年很想再次運起神行術,可惜隨身攜帶的靈石早已被他消耗殆盡,隻能慢慢行走。


    在路途之中,紀小芒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右手上麵的灼傷和震傷都在迅速痊愈,風鈴穀靈丹果然不同凡響。


    但走了沒多遠,少年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路旁。


    感到臉上火辣辣地,紀小芒突然驚醒,麵前有一隻鷓鴣正在用翅膀拍打著自己的臉頰。


    “含曜?你怎麽會在這裏?”少年掙紮著坐了起來。


    “我還沒問你呢,你小子昨晚跑去哪裏了?”鷓鴣高聲問道,“你大姐昨夜都跑到青屏山靈脈去找你了!”


    紀小芒將昨晚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訴給了含曜。


    “康伯早就告訴過你,讓你離人類遠點,你偏不聽。”鷓鴣聽完之後,用一邊翅膀指著少年,口沫橫飛,“再說了,你自己幾斤幾兩知不知道?還用三顆靈石,再多一顆你命都沒了!”


    紀小芒撓撓頭,表示疑惑。


    “你使用靈石催動法術,雖然自己不損耗靈力,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鷓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損耗靈力,會損耗什麽?心元啊,你剛才昏迷就是因為心元受損。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小子,嘿,大大的不妙。”


    心元?沒有聽康伯提起過呢。紀小芒心想。


    “不過話又說迴來了,聽你的描述,除了那個叫蒼牙的以外,其他的狼妖還不能人形。那些小妖隻不過剛到感靈境,跟普通野獸沒什麽分別,隻不過更強壯一些而已。”鷓鴣見少年還在思索,他繼續說道,“你在琢磨什麽?問出來,我給你答疑解惑。”


    “蒼牙和那個老婦人是什麽境?”紀小芒開口問道。


    “蒼牙能幻化人形,卻不會法術,也就是凝元境初期,剛剛有內丹。”鷓鴣如數家珍,“老婦人不好說,但她麵對商四課毫無還手之力,應該隻是化神境吧。”


    “為什麽商四課施法那麽慢,老婦人卻不跑呢?”紀小芒又問。


    鷓鴣見少年如此天真,它大笑道:“跑?跑有跑的死法。戰鬥雙方實力懸殊,比如說差距在一個境界以上,那麽戰鬥結果基本上沒有懸念。”


    紀小芒點了點頭,他又問道:“謝二叔身負法術,為何看不出我是人類?還有那個黑繩能千變萬化的,是個什麽法寶?”


    “這你可問住我了,天下法寶萬千,其中神妙功用無窮無盡,我也沒見過幾個法寶,不知道。”鷓鴣對這個問題不太滿意,它咂咂嘴,繼續說道,“世間修士不知凡幾,許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參破凝元之境。謝二叔能用法術戰鬥,不代表他就會望氣之術;再加上你常年與妖族聚居,身上難免沾染相同的氣息,他看不出來並不奇怪。”


    少年心中還有很多疑問,但此刻了解到的這些信息,也足夠讓他消化一段時間了。


    “你受了傷,讓我來帶你一程吧。”鷓鴣飛到少年背上,對他說道。


    它的體型突然暴增數倍,雙爪抓住紀小芒的肩臂,振翅一提,便來到半空,風馳電掣地向南飛去。


    鷓鴣飛行的速度比神行術還快上幾分,瞬息之間,已過千山萬水。


    來到紀小芒藏匿靈石的老樹洞旁,此處離清水林不過數裏之遙,鷓鴣收了兩塊靈石作為路費,便又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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