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千戶聽宋春娘說完,目光在兩人身上看了一會兒。


    又向宋春娘問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宋春娘立刻想起了之前裴元故意激將她的話,隻是……


    在這個在韓千戶麵前,她真的不想表現的很蠢啊!


    明明知道是裴元的陷阱,還是忍不住想往下跳。


    宋春娘瞟了裴元一眼,忍不住磕磕巴巴的道,“他們騎軍多,沒帶輜重,如果攻城的話毫無優勢,反而會被拖延在城外,失去機動性。”


    “六爺七爺以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豪傑,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再說,他們的優勢是騎軍,就算搶奪到足夠的船,渡過淮水襲擊淮安的可能性也不大。”


    韓千戶聞言笑了,鼓勵的看著宋春娘,“還想到了什麽?”


    宋春娘不知道裴元的計劃,隻是不甘心被他當傻瓜,順勢想證明了下自己的能力,當然不知道後續有什麽好說的。


    見宋春娘沒有什麽新的說辭,韓千戶沉吟了下,隨意問道,“我看你年歲不大,跑江湖多少年了?”


    宋春娘有些奇怪,不過韓千戶問她個人的事情,還是讓她挺高興的,“從十多歲就跟著爹爹到處走,現在有六七年了吧。”


    韓千戶笑著問道,“總在江湖上混也不是個出路,我見你走南闖北,有些見識,想不想來錦衣衛做事?”


    韓千戶這話讓裴元和宋春娘都是一愣。


    宋春娘驚訝道,“我也能進錦衣衛嗎?”


    裴元也有點懵,“她也能進錦衣衛?”


    韓千戶抽出一份公文,扔在案上,“這是早上和內旨一塊送過來的。”


    她也沒有讓裴元看公文的意思,簡單給他介紹了下,“這次霸州叛亂以養馬的百姓為主,對朝廷的馬政衝擊很大。兵部上奏稱‘太仆寺馬匹兌給將盡,馬價亦支費過半,請開納馬例’,天子也沒什麽好辦法,隻好同意了。兵部給主職的武官先發了公文,若是有空缺要補,可以提前先呈報上去。”


    宋春娘反應很快,驚愕道,“也就是可以買官?我也能買官嗎?”


    韓千戶看著心情不錯,對宋春娘解釋道,“平常買官沒有什麽用的,隻是給你個出身地位,免了你的各項差徭,最多再有一筆官俸領著,通常是補不了官的。不過你來的正巧,千戶所有些缺額,我可以幫你填補上去。”


    宋春娘還迷糊著,裴元已經懂了兵部的騷操作。


    看似是開了馬捐,人人都可以買官來做。


    但是真正能補缺的名額,在開馬捐前就已經搞了個提前批,讓各地的武官自己找關係戶填進去了。


    等到過兩個月朝廷大開馬捐的時候,早就一個蘿卜一個坑占好了。


    剩下的人交了錢也無非是得到點待遇,和一些散官的地位。


    程雷響的好友雲不閑,不就捐了個副千戶,結果根本沒有職缺補給他,現在隻能在京城做街溜子。


    文散官相對好些,捐了武職的就麵臨著莫測的風險。


    比如說捐了錢十年八年等不著職缺,忽然兵部來人報喜,恭喜你,未來的百戶大人,你的崗位落實了。


    那千萬別高興太早,很可能是韃靼又來犯邊了。


    所以宋春娘的運氣不可謂不強,跟著裴元來匯報個軍情,竟然吃到了韓千戶的小灶。


    宋春娘以為韓千戶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吃驚的問道,“我,我一個女子也能做官嗎?”


    韓千戶笑道,“我這鎮邪千戶所多是三教九流之輩,女官本就不少。不然那些女修眾多的尼庵道觀,我用何人監管?”


    “何況當初山東白蓮教之變,千戶所為捉拿唐賽兒,四處搜掠女子,因為千戶所成員良莠不齊,乃至有破戶奸淫的事情,受害者有萬人之多。”


    “宣德年間,張太後得知此事,大是憐憫,還特意讓天子定下規矩,由女官掌印鎮邪千戶所,以免他日為禍世間。”


    說到這裏,韓千戶刻意看了裴元一眼。


    裴元不敢吭聲,裝沒看見。


    宋春娘卻著實心動了。


    她,走鏢少女,淫賊十裏香,居然可以買官做錦衣衛了?


    她忍不住問道,“那我可以買什麽官?”


    韓千戶道,“總旗以下。”


    宋春娘問的很直接,“總旗多少錢賣?”


    韓千戶隨意翻了翻那公文,瞥了一眼道,“隻要交七十兩銀子,就可以抵馬三匹,做個正七品總旗官。怎麽樣?你有七十兩嗎?”


    宋春娘激動起來,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一樣,“我有七十兩。”


    韓千戶好像對這個走鏢少女有七十兩一點也不意外,詢問道,“帶著嗎?”


    宋春娘遲疑了下,“在別處。”


    韓千戶笑了笑,“那你去取,我等你迴來。”


    等宋春娘暈陶陶的離開,韓千戶重新提起筆來,理順剛才抄寫的經文,口中則淡淡道,“以後讓她跟著你。”


    “啊?”裴元越發的懵,不是韓千戶看中的她嗎,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


    韓千戶頓住筆,抬起頭來,目光銳利的看著裴元。


    仍舊是那好看的臉、白皙的皮膚、頎長雪白的脖頸,剛才那白與黑對比的柔美,瞬間又變成被黑暗襯托著的,耀眼的,咄咄逼人的鋒芒。


    裴元甚至覺得,在裴千戶那鋒利的目光下,那黑色道袍下微露出的鎖骨都白的刺眼。


    韓千戶的目光盯著裴元,慢慢道,“你對我的安排不滿意嗎?”


    “她可是把‘以騎軍為主’、‘行動迅速’的霸州叛軍遠遠甩到身後,自己優哉遊哉的跑到應天府睡姑娘的人。”


    “這麽得力的屬下,難道裴百戶還看不上眼?”


    裴元的大腦一時空白。


    這些天的算計屢屢得手,讓他一時大意,竟然沒發現自己的說辭,有這麽大的漏洞!


    那宋春娘何德何能,能在偶遇霸州叛軍南下後,還能把他們甩在身後那麽遠,出現在應天府?


    與這個愚蠢的錯誤相比,甚至宋春娘身份的暴露,都算不得什麽了。


    裴元覺得自己腿都在發軟。


    無論他的本心如何,他可是用假情報騙韓千戶拿朝廷的稅銀去賭!


    如今被韓千戶一眼識破,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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