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留詩“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今年春闈,三月初一放的榜,三月初三司徒策就要提人來審,可謂是長安城的花都還未欣賞結束,就要被圈進官場的爭鬥當中了。


    柳禧與長安令慌慌忙忙地趕來,又戰戰兢兢地跪在禦前。


    司徒策看著座前跪著忍不住發抖的人,心中一陣不屑,就這點膽子,還敢搞賄賂官員科場舞弊那一套。


    “柳進士,朕今日請你來,就是想請你為這良辰美景做一篇賦,朕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你看夠不夠?”


    聞言,柳禧汗如雨下,隻得應承著。


    李平著人擺上紙筆案幾,點了香讓柳禧寫。


    柳禧拿著筆,看著司徒策,他正在與後妃說話,神情輕鬆愉悅,似乎並沒有多在意這件事。


    “柳進士,快些寫吧,都醞釀兩盞茶的時辰了,還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嗎?”李平看著他,皺眉道。


    柳禧放下筆,為難道:“陛下,臣昨日多飲了些酒,現在腦子還不太清醒,懇請陛下給臣一些時間,臣明日寫好了,再呈給陛下。”


    聞言,司徒策不禁笑了起來,轉眼看著在座眾臣,“今科探花何在?”


    “臣王廷軒,叩見陛下。”一杏色衣袍的男子出列,上前跪拜。


    “你與柳進士僅一名之差,你二人想必不分伯仲,朕同樣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寫一篇春日賦。”司徒策笑道。


    “陛下,半個時辰足夠了。”王廷軒朗聲道。


    “好,即刻寫來。”


    王廷軒行禮畢,係上襻膊便開始提筆書寫,不出半個時辰,一篇春日賦便交到了司徒策手中。司徒策看了不禁點頭讚道:“好一句‘柳下寂寞客,江中多情人’啊。李平,迴去將朕收藏那幅《春日山居圖》送與王探花。”


    “多謝陛下賞賜。”王廷軒叩頭謝恩。


    司徒策轉眼看著柳禧,笑著問:“柳進士,你可有了?”


    柳禧看著自己寫的幾個雞腳叉,心虛道:“迴陛下……有……有了幾句。”


    李平下去拿了,見那幾句話,眉頭不禁皺在了一起,看著司徒策為難道:“陛下,這……”


    司徒策接過去看了,挑眉笑了笑,“這就是我大景二甲進士的水平,‘春日遲遲麗,陽光又明媚。春日暖陽照,花開滿園香。微風拂麵過,鳥語繞梁梁……’”


    眾臣聞言,不禁笑出了聲,其中盧雲舟更是樂不可支,看著司徒策道:“陛下,若是這都能中進士,明年不許臣一個狀元都不應該了吧?”


    說著,盧雲舟與徐軫都朗聲笑了起來。


    傅清初看著躬身站立的柳禧,亦是忍不住笑道:“柳進士,你快些與陛下解釋解釋,什麽叫‘鳥語繞梁梁’?”


    司徒策也被氣笑了,真的是滿篇鳥語。


    他將那篇廢話扔在地上,轉而看向崔舉,“崔尚書,這就是你為朕舉薦的人才?”


    “陛下,臨時作詩,確實有些為難,陛下不如給柳進士一些時間……”


    “給他一些時間,讓他去找翰林院和國子監的給他作是不是?”司徒策冷聲問道。


    “陛下,臣實在是冤枉,當時柳禧拿了一首詩來拜謁臣,臣見那首詩寫得確實不錯,這才向上推薦。其他的臣一概不知了。”崔舉努力為自己辯解。


    “那這柳媚兒說的,你以娶她做外室為交換條件,答應幫柳禧考中,可有此事?”


    “迴陛下,絕無此事!”崔舉堅定道,“臣雖說與柳媚兒有些來往,但最多也是聽聽曲,並無其他行為,還望陛下明鑒。”


    聞言,柳媚兒不禁笑了起來,“尚書,您說了這話,也不怕天打五雷轟嗎?是誰說,我若是與鍾嘉再來往,就保不住我堂兄的前程?聽聽曲而已,若是尚書不承認,我已是個不需要臉麵的賤人,尚書可不是。”


    “你……”崔舉看著柳媚兒,怒不可遏,“陛下,我素日待這賤婦不薄,誰承想,她與鍾嘉好了,就想著與鍾嘉私奔,被她媽媽抓住打了鍾嘉一頓。這賤婦便懷恨在心,借鍾嘉未考中來汙蔑臣。”


    司徒策聽著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不禁冷笑一聲:“我看讓你們當堂對質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程中書,這件案子就交由你和大理寺共同審理,事關國本,不可馬虎。正四品以下的官員,若是有所牽連的,你便宜行事,告知朕一聲即可。”


    “臣明白。”程岸躬身道。


    “陛下!”崔起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躬身道,“陛下,中書令與崔舉向來不和,若是將此事交給中書令審理,恐有不妥。”


    司徒策抬眼看著他,“依尚書令之意,該交給誰審理?”


    “陛下,此案牽扯眾多,按照景朝律法,應由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司會審,再由中書、門下及尚書九卿合議,以避免冤濫。中書令,可合議,不能是主審。”崔起沉聲道。


    崔起說得不錯,這確實是景朝的訴訟司法程序。可是三司九卿中,絕大多數都是崔氏和張氏的人,若是交給他們審理,估計隻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背鍋的也就隻有長安令不該將人打得太重。


    “尚書令說得極是,是朕疏忽了。”司徒策笑著點點頭,“既然你說到中書令與崔尚書素有嫌隙,不應審理,那依朕之見,三司九卿中,凡是姓崔的都迴避吧,以避免造成司法不公。”


    崔起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司徒策看向眾臣道:“此案,三代以內,凡是與崔氏有血親或是姻親的,全都迴避。”


    他們不是喜歡各自聯姻,結成牢固的政治聯盟嗎?既然是榮辱與共了,進退也就與共了吧。


    群臣聞言,默不作聲,三代以內,誰與崔氏沒點關係?


    “陛下,如此一來,人手怕是不夠。”程岸沉聲道。


    “陛下,臣三代以內還是以外都與崔氏無姻親關係,臣鬥膽自薦。”盧定嶽出列沉聲道。


    司徒策看著盧定嶽,不禁笑了笑,“大將軍常年管理軍務,想必對司法也是十分熟悉,既然如此,此案就交予大將軍主審了。”


    遏製了一個程岸,就以為他就要受人擺布了?可笑至極。


    此事,麵上是盧定嶽主審,實則程岸才是運籌帷幄的那一個。


    事已至此,眾人都無話可說了。還能說什麽?還敢說什麽?


    “朕也乏了,迴宮吧。”司徒策淡淡道,轉而想起什麽似的,“這位柳姑娘身份特殊,李平,帶她進宮,傳喚時再送過去。”


    “謝陛下,謝陛下!”柳媚兒哭著磕頭。


    司徒策揮了揮手,內侍高聲喊道:“起駕迴宮——”


    ……


    “還說明年想什麽由頭禁止行卷,考試糊名。這不,理由就送上門來了。”司徒策笑道。


    “隻是可憐了那個叫鍾嘉的,白白枉死。”傅清初歎道,“也幸得這柳姑娘是個重情重義的,不然他死不瞑目。”


    說起這個,司徒策也滿是無奈,“程中書向我提起過他,我還說日後見見。沒想到啊。”


    “陛下何不借此,赦免一批樂戶?我想,若是鍾嘉在天有靈,也感念陛下此舉。”傅清初挽著他的臂膀建議道。


    司徒策點點頭,“感她貞烈,此事過後,她也能堂堂正正做個人,讓那些貧苦女子,也能堂堂正正做個人。”


    傅清初笑了笑,靠在他的肩上,“陛下聖明。”


    ……


    科場舞弊一案,一經審理,頓時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特別是那些主考的官員,個個噤若寒蟬,畢竟有沒有收禮,有沒有幫人寫文章,這種事,是經不起查的。


    首先承認的,便是那些替柳禧寫文章的翰林院學士們,畢竟他們隻是拿錢寫了幾首詩,幾篇文章,誰知道竟能惹出如此大的事來?


    緊接著,考場的差吏,被大理寺的那些刑具一下,隻得說,是聽上邊的說,打了招唿,哪些人不必搜得仔細,上邊的話,他們也不敢不聽。


    一層層查上去,新科的十幾位進士,包括柳禧全都下了大獄。


    程紓禾聽了此事,高興得很,隻恨現在是“有孕在身”,不能痛飲三百杯。傅清初見她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隻不過抓了些小蝦米,就這麽高興?”


    程紓禾不以為意道:“一步步來嘛,都事已至此了,他們還能全身而退?天天罵我父親,這會兒遭報應了吧?壞事做多了容易遇見鬼。”


    聞言,傅清初也是笑,“尚書令這迴審著審著,怕是要把自己審進去了。”


    “要是崔起進去了,我們淑妃娘娘,怕不是眼睛都要哭瞎。”程紓禾歎了口氣,“看看這次她會不會以死相威脅,求陛下網開一麵了。”


    “其他事尚可,此事……”傅清初亦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就不應該嫁進來。若是不嫁進來,陛下興許還能念著兄妹情義,可如今她與陛下,完全就是水火兩端。陛下不會為難她,但她和陛下迴不去了,也沒有人能夠安慰她。”


    聞言,程紓禾也是於心不忍,想來她與崔雲汐也沒有太大的恩怨,就算是坑害過她,但對她並沒有什麽實質傷害,如今她這般了,她倒是有幾分憐香惜玉了。


    “我倒是想安慰她,但是見了我估計更恨。”程紓禾歎了口氣,“不如你去看看吧,你與她連口角也沒有過。”


    傅清初笑了笑,“我就等著你這句話呢。”見她不解,傅清初方才笑道,“我怕我去了,你又說我‘菩薩心腸’。”


    程紓禾:“……”


    這話,確實像是她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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