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的很奇妙。


    幾年前,孟窈望向許曜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她隻有站在隱蔽的角落才敢肆無忌憚地看他,有那麽幾次,他們站在一起,她都隻會垂眼看地麵,明明在意他的每一個舉動、任何一句話,卻連抬頭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誰能想到,幾年後,許曜會坐在酒店大堂等她。


    電梯不斷下降,這個時間還有些早,電梯裏沒有其他人,孟窈握著行李箱拉杆靠邊站著。十幾層的高度在沒有其他人進出的情況下到達大堂不過半分鍾,孟窈從電梯間走出來一眼就望見坐在大堂沙發上的許曜。


    他今天穿著白t恤和牛仔褲,幹淨又清爽。


    看著他側臉,孟窈差點以為迴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夏天。


    她眨了眨眼。


    許曜在看手機,孟窈推著行李箱朝他走近,聽見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許曜側頭看過來。


    今天的孟窈其實也沒有很特別。


    但看見她的這一刻,許曜莫名想到了炎熱的夏天,蓬勃生長的樹木,而她就像走在鋪滿陽光的路上時突然襲來的那一陣涼爽的風,讓人心情愉悅。


    許曜一直看著她,但目光不會讓人感覺不適。


    孟窈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她沒有了之前的局促和緊張,在麵對許曜時變得自在許多,她看著許曜說:“我在收拾行李,沒有看手機,不知道你已經來了。”


    許曜“嗯”了聲,從沙發上站起來:“沒關係,沒等很久,你慢慢來。”


    他走到孟窈麵前,把兩個人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縮得更小了,他很自然地伸手從孟窈手裏接過行李箱,垂眼問她:“餓嗎?”


    “還好。”


    許曜計劃先帶她去吃早餐,昨晚收到酒店定位後他順便在網上查了查附近的早餐店,和孟窈並肩往外走時,他問孟窈想吃什麽。


    孟窈這會兒真不餓,剛起床胃口不佳,想了想,轉頭跟他說:“要不去你學校外邊吃吧?”


    許曜愣了下,笑著點頭:“可以啊。”


    孟窈說:“那邊好吃的應該很多。”


    “嗯,美食一條街。”許曜想起來,說,“有家店我大學時經常去,待會兒帶你去嚐嚐。”


    “好啊。”


    坐上車,孟窈係好安全帶,她不是第一次坐許曜的車了,感覺和那時候也不太一樣,更放鬆。


    許曜將兩側的車窗降下來些,早晨的風是輕柔的,很舒服。為了避免一旦沉默氣氛就變得尷尬,許曜放了點音樂,音量不大,不吵鬧,孟窈莫名有種他們倆是去郊遊的感覺。


    很早以前,孟窈聽說,從一個人的歌單裏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品味,再高明點,可以看出這個人的性格。


    是誇張了一點,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車內剛好在放莫文蔚的那首《慢慢喜歡你》,這首歌孟窈一直很喜歡,聽過很多遍,這首歌很有畫麵感,有些人聽是迴憶,有些人聽是正在戀愛的甜蜜。


    窗外車流不息,莫文蔚唱到最後,又是那句:書裏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學校離孟窈住的酒店有些遠,許曜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達目的地時孟窈是真有點餓了。


    許曜停好車,帶她去找那家他常去的早餐店。說是早餐店其實並不準確,許曜說那家店全天營業。


    店麵很小,不太起眼,孟窈到時抬頭看了眼招牌,發現店名取得也很簡單,就叫張記小吃。


    許曜走在前麵,推開門,國慶假期,店內人不是很多。點單時,孟窈聽許曜的推薦,點了份糖耳朵和杏仁茶。


    許曜問:“要不要再嚐嚐炸糕?糯米做的,裏頭是豆沙餡。”


    孟窈聽他介紹有點心動,忘了自己的食量,說:“行。”


    她忽然想到什麽,看向店內的招牌小吃,好奇問許曜:“你喝得慣豆汁嗎?”


    她說這句話時不自覺湊近了許曜一點,他們在點單區本就是站在一起的,這會兒距離更近,許曜為了聽她說話還配合地朝她偏了下頭。他垂眼看著孟窈的臉側,忽然發現孟窈有耳洞,平時不見她戴耳飾,耳洞又小,不是很近的距離輕易看不出來。


    許曜目光在她耳垂上停頓了兩秒,迴答她:“以前有北京本地的朋友推薦,試過兩次,不太行。”


    孟窈說:“我上次來北京也試過一次,不太能接受。”


    她語氣裏有種因為兩個人的相同點而有的開心,看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許曜望著她也不自覺地笑了下。


    早餐端上桌,孟窈才覺得挺豐盛。她食量本就不大,炸糕和糖耳朵兩樣都吃肯定吃不完,許曜畢竟和她在雲南朝夕相處待過一段時間,了解她的食量,看出孟窈在炸糕和糖耳朵上有些糾結,他沒點糖耳朵,說好久沒吃了,想嚐一點,問過孟窈後主動掰了一半糖耳朵,和她分著吃了。


    吃過早餐前往學校。


    孟窈夏天來時還在學校門口拍了照片,幾個月後再站在這裏,雖然和上次意義有點不同,但她沒拿出手機再拍照了。


    許曜上的是國內頂尖的大學,校園麵積太大了。上次孟窈花了大半天時間把校園逛得七七八八,對這裏不算陌生,許曜在這裏生活了四年,每一個角落都熟悉。


    他會和孟窈說,他以前每天會走這條路往返宿舍,他帶孟窈走進教學樓,告訴她他在這間教室上過什麽課。他說他身邊都是些學霸,每次占座都往前排擠,他總是來晚,自覺坐後排。


    孟窈聽著他說那些事,好像許曜四年大學時光的一些片段就這麽展現在她眼前。


    她好像穿過了時光隧道,看到了許曜講述的那些畫麵。


    孟窈說:“我和你不一樣,我以前總是坐前排,因為大家都往中間或後排的位置坐,前排有很多空位。再加上我近視,有時偷懶不想戴隱形眼鏡,鏡框戴久了也覺得不舒服,坐前排上課會更清楚些。”


    孟窈高中是不是一直戴眼鏡許曜記不太清了,好像是戴過幾次,但在雲南一直沒見她戴框架眼鏡,他仔細看她的眼睛:“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戴隱形眼鏡嗎?”


    “也沒有。”孟窈被他那樣專注看著,還是會不自在,有些緊張,她告訴自己別躲,看著他解釋說,“我近視其實不算嚴重,有時候不戴眼鏡也沒有特別大的影響。高中那會兒是因為我媽,覺得近視會影響我學習,才讓我戴眼鏡。”


    許曜明白了,點了下頭,用很稀疏平常的語氣說了句:“你的眼睛很好看,不戴鏡框也挺好的。其實不止是鏡框,包括隱形眼鏡也是,可能是不專業,總之我覺得眼鏡這東西能少戴就少戴,總覺得它矯正視力的效果很小,反而會導致視力問題更嚴重。”


    孟窈為那句突如其來的誇獎心跳不已,克製了下心跳聲,說:“還是和平時的用眼習慣有關係。”


    許曜認同。


    他們離開教室,繼續走,許曜問她累不累。孟窈搖了下頭,她聽見籃球拍打在地上的聲音,順著聲音找過去,才發現已經走到了籃球場附近。國慶假期依舊有留校的學生,看著他們打球孟窈會想到過去的一些畫麵,她問許曜:“你大學時是不是和他們一樣?”


    許曜停下腳步,看著籃球場上奔跑的男生們。青春最好的樣子就是熱血、有衝勁,不吝嗇揮灑汗水,不瞻前顧後,勇往直前。許曜想了想自己,他或許還在最好的青春這個範圍裏,但又不太一樣了。


    他說:“我大學很少打球,好像每天都有很多事做,不像高中。”


    許曜迴憶道:“以前在風翰時我總是往操場跑,流很多汗,但跑起來很爽,那時候覺得自己站得很高了,驕傲,無所畏忌,很多東西也不怎麽放心上。”


    “大學後有了更清晰的目標,有更清楚的人生規劃,世界寬闊了些,看到身邊有能力的人很多,發現自己不過如此。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坦白說有點沮喪…”說到這,許曜笑了下,“可是想做的事情就在那,想往前走,想讓自己的能力配得上那些理想和追求,沮喪沒有用,隻有使勁去學,各方麵的知識都去了解,沒什麽時間停下來。”


    他說起這些時不輸當年在操場上的意氣風發,聽得出來他的大學生活過得很充實。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經年累月後,周圍再怎麽變化,他依舊閃耀如星。


    孟窈微微仰頭看著他,這麽多年了還是這樣,隻要許曜出現在她視線裏,周遭的人都會黯然失色,隻有許曜站在她的世界中心。


    他們站在籃球場外靜靜地看幾個男生打了會球才離開,走著走著,到了人工湖。


    這裏看起來就很受小情侶歡迎,隻是因為假期沒什麽人。


    孟窈突然來了興致,笑著扭頭問許曜:“這是不是你們學校的表白聖地?”


    許曜想了兩秒:“這應該不是,圖書館才是。”


    “嗯?”孟窈一臉驚訝,心想這都是什麽學霸式浪漫。


    他們沒在人工湖久待,走了一段,有些累了,孟窈和許曜找了個地方坐著休息。手機來了信息,孟窈低頭查看,是不關緊要的群消息。她關了手機,正要抬頭,忽然感覺許曜起身,她望過去,看見許曜走到不遠處的飲料自助售貨機前買了兩瓶水,他很快走迴來,把其中一瓶的瓶蓋擰鬆,然後遞給她。


    孟窈說謝謝,她仰頭喝了一口水,目光晃來晃去,忽然覺得某個角度有種熟悉感,她視線一頓,迴憶了幾秒,笑了出來。


    許曜轉頭看她,看她笑也跟著輕笑了聲:“怎麽了?”


    孟窈指著斜前方的位置,跟他分享:“我上次來你們學校,在那個位置拍照,目睹了一對情侶從鬧別扭到和好的全過程,鬧別扭的原因是女孩不太滿意男生給她拍得照片,男生覺得挺好,兩人爭執了幾句,女孩氣哄哄地往前走,男生追上去。我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挺有趣的,多看了他們兩眼。更有趣的是,那對情侶很快又走了迴來,男生給那個女孩又換著角度拍了幾張照片,最後還找我幫忙給他們拍了張合照。”


    “那對情侶其實和我大學其中一個室友和她男朋友的相處方式很像,我之前在學校也總是看他們打打鬧鬧,雖然大家都開玩笑說他們真鬧騰,但這種感情讓人覺得很美好。”


    許曜聽她說著,她臉上有柔和的笑意,許曜忽然問她:“那你呢?大學有沒有遇上一段難忘的感情?”


    他語氣很隨意,談論的好像是一件很普通平常的事情。


    但明明他們之間,感情其實是敏感話題。當他們談論起這件事,很多東西就悄然發生了轉變。


    孟窈確實沒有想到許曜會問她的感情經曆,這有點突然,這好像不是一個很合適談論這些的時機,但今天天氣很好,他們坐在一起不被任何事情打擾,孟窈又覺得一切水到渠成,沒有比這更適合了解彼此的時機了。


    她停頓了下,才迴答說:“沒有,我沒有談過戀愛。”


    她其實很緊張,又或許是天氣熱,她手心出了層汗,孟窈沒有轉頭去看許曜,也不知道許曜現在是什麽反應,她忽然有些焦躁,在心裏想,這種問題要有來有往才公平,於是沒忍住問:“你呢?”


    她其實有答案,在雲南時她聽馮笑說起過隻言片語。


    這麽問可能是讓這個答案更確切一點。


    許曜沒有隱瞞,如實說:“我有過一次戀愛,大二那年開始,大三結束,和平分手,結束後沒有感情牽扯。”


    他三言兩語交代清楚,轉過頭看孟窈的反應。


    孟窈沒什麽反應,許曜這樣耀眼的男生,有感情經曆一點都不驚奇。那是許曜的過去,許曜也不是她的所有物,她不會介意,沒有立場,更不可能失落。


    她隻是好奇:“介意我問…為什麽分手嗎?”


    許曜被她問得愣了下,她的關注點太不同,許曜都忍不住懷疑她到底喜不喜歡他,這句話太像一個平常的朋友才會問的。


    許曜說:“我們對人生的規劃不一樣,自然而然就分開了,她現在在國外讀研。”


    孟窈點了下頭,再問下去就不禮貌了。


    許曜看著她,孟窈像是在深思什麽,聊到這份上了,話題卻又中斷了。


    許曜掂了掂水瓶,又猝不及防地開口問:“孟窈,你對男朋友有沒有什麽特定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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