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日子邁進了六月。


    六月是個很特別的月份,每年有一大批人會在這個月經曆人生重大的轉折。


    成年、高考、畢業告別。


    聽說當你真正站在這個時間點,麵臨這一切時,會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等隆重的兩天結束後,又會覺得如釋重負。


    到這時你會從心底漫上來一種“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衝勁,開始嚐試對未來做出你第一次至關重要的選擇。


    孟窈暫時還不能親身體會到那種感覺是否如書上所說那般複雜。


    她隻是和宋思綺飯後在操場散步時,不自覺望向高三的那棟教學樓。


    曾經她以為高考離她很遙遠,但沒想到,如今僅剩短短一年的時間了。


    六月份的七、八號,全國高考。風翰作為考場之一,給高一、高二的學生放了兩天假。


    這兩天城市陷入安靜之中,車輛經過校區附近,無人鳴笛。


    各個考場安排了誌願者,烈日炎炎下,校門口擠滿了等候的家長。


    宋思綺在朋友圈刷到相關的圖片,十分感慨:“明年這時候坐在那寫答卷的就是我們了。”


    難得的假期,孟窈和宋思綺相約在奶茶店,聽見宋思綺的話,孟窈笑了下,認真地說:“希望明年的這時候,我們都能如願以償。”


    宋思綺重重點了下頭:“一定會。”


    她們相視一笑。


    目光裏有憧憬也有堅定。


    盡管我們還沒真正站在高考那道分水嶺前,但我們都相信,未來的路一定是坦蕩和光明的。


    高考結束後,孟窈迴到學校繼續上課。不知道是錯覺,還是高考觸動了大家,再迴到學校,似乎所有人都更刻苦了些。


    日子一天一天地溜走,六月底孟窈她們迎來本學期的最後一次考試。


    這次考試之後,高二就真正結束了。


    孟窈期末考試的考場就在隔壁班,宋思綺在樓下的教室,兩人分開,孟窈拿著考試用品進了考場。


    窗外驕陽似火,教室裏的風扇不知疲倦地轉著,孟窈坐在陌生的教室,全神貫注地做題。


    第一天上午隻考語文,收卷後各自迴教室,吃過午飯休息後,下午才考其他的科目。


    孟窈迴自己班就幾步距離,交卷後迴到教室,在她們班考試的考生幾乎都還沒走,孟窈視線一晃,在人群中居然看見了許曜,腳步硬生生地頓住。


    陽光燦爛的到了有些晃眼的地步。


    有那麽一瞬間,孟窈甚至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覺。身邊有人進出,不斷說借過,孟窈這才迴神,倉皇往旁邊挪了挪。


    她順勢抬眼往教室門上看了看,她之前沒有注意過,現在找起某個名字時,目光緊黏,半分鍾後,孟窈在考場學生座位安排表上看見了許曜的名字。


    孟窈在那個名字上看了又看,終於有了許曜和她共處一間教室的實感。


    她忽然想起,高二的第一場月考,她的考場在許曜班上。高二的最後一堂考試,許曜的考場在她班上。


    事情巧合的讓人驚喜。


    又像是冥冥之中早就寫好的電影劇本。


    孟窈站在原地,看著教室裏那道身影,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前進。


    許曜不知道何緣故,竟也一直沒離開。


    過了片刻,在孟窈猶豫不決的時候,許曜似有所感,忽地抬眼看向教室門口。


    孟窈沒有任何準備,愣怔地和他對視著。


    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給許曜周身鍍了層暖洋洋的光,他站在光裏,靜靜地和孟窈對望著,而後慢慢地,友好地笑了下。


    陽光太烈,風也燥,孟窈困在他那個短暫的笑容裏,心砰砰直跳。


    周遭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淡了下去,隻有空氣在默默流動。


    孟窈腦袋一片空白,還沒醒神,就見許曜似乎也遲疑了下,然後抬腿走到她麵前。


    “孟窈。”他嗓音帶著點少年的清潤,開口聲音有些低,卻很好聽。


    孟窈聽見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竟有些說不上來的不知所措。她心提了提,神經都繃緊了。


    孟窈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迴應許曜。


    也許隻是呆呆地看著他,又或者無意識地發出了一個很短的音節。


    總之許曜看著她開口道:“有件事想麻煩一下你。鄭樺知道我考試的地點在你們班,讓我幫忙給宋思綺帶樣東西,我等了會兒沒看見她,我待會兒還有事,你能不能幫忙轉交給她?”


    或許是因為不熟,找她幫忙,許曜的態度疏離又客氣。


    孟窈垂著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下,無論是因為宋思綺,還是跟她開口的人是許曜,她都沒理由拒絕。孟窈張了張嘴,想答應下來,不知怎麽,嗓子有些幹澀,一時發不出聲。她隻好在許窈的目光下急忙點了下頭,又不動聲色地醞釀了一下,潤了下嗓,半天終於憋出一個“好”字。


    “謝謝。”許曜從透明文具收納袋裏拿出一張類似於明信片的東西,遞給她。


    孟窈視線落在他手上,伸手接過,許曜又同她點了下頭,很快與她擦肩走過。


    擦肩而過的那兩秒,她聞到了許曜身上淡淡的清香味。


    孟窈依舊還站在原地,等許曜走出教室門,她握著手裏的卡片轉頭去看。


    透過教室玻璃窗,剛好望見許曜的側臉,少年穿著簡單的白t恤,氣質幹淨。


    走廊上人來人往,他是最耀眼的那個存在。


    孟窈目送他走出一段路程,直到這個角度看不見他身影了,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準備收迴眼。


    扭頭的那一秒,倏地聽見一道女聲詫異叫了聲:“誒?許曜?”


    孟窈心一跳,再度抬眼望過去,卻看不見任何畫麵。


    過了會兒,習柔從教室後門走進來。


    宋思綺迴到教室時,孟窈正坐在座位上發呆。


    宋思綺走過來拍了下她的肩膀,嘿了聲:“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孟窈思緒被打斷,迴神,看見宋思綺提了下嘴角。


    “才從考場出來嗎?”


    “沒,剛剛去了趟洗手間。”


    宋思綺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有些奇怪:“怎麽啦?語文沒考好?”


    孟窈搖了下頭。


    她想起什麽,將倒扣在桌上的卡片遞給宋思綺:“這個,鄭樺給你的。”


    “剛剛鄭樺來了?”


    “沒有,許曜讓我轉交給你的。他在我們教室考試。”說到這個,孟窈頓了頓,又有些控製不住思緒。


    “在我們教室?”宋思綺顯然很驚訝,“我都沒注意看座位分布表。”


    孟窈低聲說:“我也沒注意。”


    她聲音很小,宋思綺沒仔細聽。


    她將孟窈手裏的物品接過,低頭一看,驚叫一聲:“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呐!”


    孟窈嚇一跳,連忙問:“怎麽了?”


    宋思綺激動得控製不住音量,將手裏的東西展示給孟窈看:“簽名照!你看見了沒?我最喜歡的那支樂隊的!”


    “天呐!”


    宋思綺說:“還是幾個月前,我聽說鄭樺的表姐有機會和這支樂隊一起合作,拜托鄭樺幫我要簽名照,幾個月過去了,我還以為沒戲了!誰知道!我的天啊!!!”


    宋思綺興奮地尖叫。


    孟窈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心提了一下,聞言鬆了口氣。


    許曜走過來時,她注意力全在許曜身上,根本沒仔細看許曜遞給她的是普通的明信片還是簽名照。


    聽宋思綺這麽一說,她才低頭去看,簽名照上四個男孩站在一塊,表情很酷。


    照片上寫著一行字:謝謝你喜歡


    底下是龍飛鳳舞的簽名。


    孟窈辨認了一下,才認出這支樂隊的名字。


    宋思綺在耳邊一個勁地給她科普這支樂隊,從樂隊歌曲到拿過的獎項,最後拐到樂隊成員的緋聞事件上。


    言語間非常符合粉絲這個身份,科普了長達十幾分鍾,宋思綺才意猶未盡地收尾,還偏頭問了孟窈一句:“怎麽樣?很酷吧?”


    孟窈聽得發懵,宋思綺問她時她目光落在簽名照上那幾個桀驁不馴的字上,半響才遲疑著點了點頭。


    宋思綺很滿意,說:“下次給你分享他們的歌。”


    許曜剛迴到教室,鄭樺便走了過來,從口袋裏摸出一片口香糖遞給許曜,問他:“簽名照給宋思綺了?”


    許曜拆了口香糖的包裝紙,扔嘴裏,才有些不經心地迴答他:“沒見到宋思綺,給她朋友了,讓她幫忙轉交一下。”


    “給她朋友了?”


    鄭樺不太放心,他和宋思綺認識起就清楚了解宋思綺有多癡迷那支樂隊,雖然是支小眾樂隊,知名度不高,但以宋思綺的熱愛程度,毫不誇張地說,能把那個簽名照當寶貝。萬一要是不小心弄丟了,鄭樺幾乎能想象到宋思綺會怎樣追殺他。


    他想了想,問許曜:“哪個朋友?”


    不等許曜迴答,他又說:“不對。”


    鄭樺反應了一下,“你還認識她朋友?”


    許曜看他一眼,懶得解釋,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孟窈。”


    鄭樺這才記起這號人,笑了下:“我都忘了,我就說你怎麽還認識宋思綺朋友,她們班女生裏,應該就隻有習柔和你熟一點。”


    連宋思綺都算不上。


    許曜沒接這話,事實上,在他看來,他和習柔也不怎麽熟,習柔和他的關係,和他和宋思綺一樣,都隻是高一同過班的同學。


    鄭樺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很稀奇:“沒想到你還能記得孟窈這個名字。”


    許曜轉頭有些無語地看他一眼,說:“我記性沒那麽差。”


    “我知道。”鄭樺笑著說,“但不是和她沒什麽來往嗎,而且每次見麵她都不怎麽說話,好像性格很內向。”


    “不過聽宋思綺說她成績很好,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征文比賽人家名次比你還高。”


    他在那津津樂道,許曜簡單“嗯”了聲。


    得不到迴應,鄭樺很快喪失了興趣,轉而說起了其他的話題。


    許曜聽著,偶爾搭腔幾句,不知怎麽的,腦子裏想起鄭樺那句形容。鄭樺說孟窈內向、不愛說話。


    雖然接觸不多,許曜當然也能感覺到,但他一直覺得孟窈的性格如此。


    人和人之間本身就各有不同。


    有人開朗活潑,有人內向敏感,這都很正常。


    可是今天,和孟窈說話時,許曜隱隱察覺出不同。


    許曜迴想了下剛才的場景。


    孟窈好像有些怕他。“怕”這個詞或許不準確。


    總之她很緊張,說話時很不自然,視線也是慌亂的。


    仔細想想,好像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她麵對他都是如此。


    燒烤那次在小賣部,她主動提醒他飲料有些重,還讓許曜意外了一瞬。


    所他自己所言,他記性不差。


    和孟窈因為宋思綺的關係再見麵時的第一眼,其實許曜就認出了她。


    沒有主動打招唿,當作不認識是因為許曜覺得孟窈可能也沒有認出來他。


    再者,第一次見麵的那晚,對於孟窈來說大概也並不是什麽好的迴憶。


    許曜認為,應該沒有人想要另一個人記住自己哭時的狼狽模樣。


    尤其是他們並不熟。


    出於對孟窈的尊重和基本的禮貌,許曜沒有想過要將那件小事翻出來說,甚至他都沒有和鄭樺提過。


    但現在看來,也許孟窈不是沒有認出來他。


    相反,就是因為認出來了所以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也因為這份不好意思,所以才在許曜麵前很不自然。


    許曜判斷,這份不自然,或許是孟窈覺得當時的那一幕她是窘態的。


    她應該也希望許曜沒有記起,更別再提及。


    許曜理解。


    但那場大雨說實話對許曜來說不算什麽,那也隻是很平凡的一天。


    遞出去的那把雨傘是善意之舉,也是舉手之勞。


    無論是那場大雨,還是那把隨手送出去的雨傘,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生活沒有那麽差勁,雨也不會一直下。


    所以,即便有再大的風浪希望你也能跨過去。


    ——這是當時他將雨傘遞給孟窈時想傳遞給她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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