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不知這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麽,才能使得穩重的世子,現在竟如此的急促。


    但無論如何,世子的命令他必須聽從。


    冬至多次揚起馬鞭,驅使著馬車不斷加速。


    沒多久,一陣塵沙揚起,“籲”的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車剛停穩,陸澹便大步走下了馬車。


    他匆匆往醫館裏走去,腳步生風,衣擺都被帶動著飄動。


    不多時,陸澹便走到了後院,走到了林穠音所暫住的那廂房前。


    不同於方才那一段路的急切,越是靠近,陸澹的腳步就越發的慢。


    門前的那短短幾步台階,每走一步,就如同跨過了一段歲月般,寂寥漫長。


    恰巧此時,一陣風吹過,穿過陸澹身上的長袍,穿過他齊整束起的長發,帶出了幾縷不那麽牢固的發絲,落在兩鬢。


    落下的發絲,削減了其沉穩端方的氣質,不經意增添了一些少年的青澀氣息。


    陸澹卻好似從未察覺,隻繼續邁著步伐,一步一步,終是走完那短暫卻又格外漫長的“歲月”。


    走到房門口,抬手正欲敲門。


    卻不想,當他緊握著的右手,剛抬起至半空中時,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從裏麵被打開來。


    門開的那一瞬,一縷微風再度吹來,拂過陸澹落下的發絲,穿過那半開的門,吹到了林穠音的臉上。


    風輕輕吹亂了她額前兩側的鬢發,一側的發絲吹到了眼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沒有立刻去撥開那碎發,而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這個人。


    她知道這是陸澹,但是……


    有那麽一瞬,她覺得眼前這人,和記憶中的一個模樣,在無聲中重疊。


    林穠音的手一直抓在門上,她恍惚片刻,終是搖了搖頭,驅散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怎麽可能呢?


    陸澹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他已經死了!


    她再也無法在最好的年歲見到他,也看不到他加冠之後的模樣。


    現在站在眼前的人——是她名義上的夫君,是燕王府世子陸澹,是她前世的孽緣!


    林穠音不停勸說著自己,可越是如此,腦子裏的思緒就越發的亂。


    陸澹見她神色有異,忍不住抬起手,想去安撫一番。


    但終是在半路停下,收迴了手,垂放於身後。


    林穠音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並沒能發現陸澹的小動作。


    兩人就在這短短的距離中,在門內門外互相僵持著。


    一直到冬至停放好馬車後,匆匆趕來。


    他走至後院,看著這僵持不動的二人,輕輕歎了歎氣,不知是在感慨陸澹太過遲鈍,還是感慨二人還是過於陌生了些。


    但總歸,他還是怕自己誤了事,隻得在遠處候著,沒有再靠近。


    陸澹耳力不錯,聽到了不遠處的腳步聲,想到了自己來此的目的,連忙藏住心思。


    張了張嘴,“夫”人二字還未脫口,便又想到了什麽,攥緊了袖中的手,語氣平和地說著:“我來接你迴府,可有要收拾的東西?”


    林穠音“啊”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輕輕點頭,“有一些,我讓月環整理一下。”


    說完,便鬆開了緊抓在門口的手,給陸澹讓出了一條進來的路。


    “世子你先進來坐一會兒吧!”林穠音說完,便往裏走著,全然忘記自己方才開門是要做什麽了。


    她在圈椅上坐下,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剛握上茶杯,便看見陸澹投過來的眼神,她手指微微縮起,沒去看陸澹。


    她慌張地將手中的溫水喝了幾口,放下茶杯,方又想起陸澹。


    她端起水壺,又給陸澹旁邊的水杯倒了些水,然後解釋著:“我沒讓月環沏茶,世子就先將就喝口溫水緩一緩罷。”


    陸澹“嗯”了一聲,端起那杯水,看了兩眼,方才喝下。


    放下水杯後,陸澹並未立即說話,林穠音也沒有什麽想說的。


    她眼神環顧前方,看著月環在收拾行裝和藥物。


    不多時,又垂下眼眸。


    陸澹是在林穠音恍惚時,才說話的。


    “傷處可有好些?”陸澹問道。


    林穠音輕輕點頭,“好了不少。”


    “這幾日……許是很疼吧!”陸澹看著林穠音,眼底情緒很是複雜。


    林穠音聽見他這話,身子僵了僵,許是沒想到陸澹會這般問。


    停頓片刻後,才頷首迴道:“剛受傷前兩日,是有一些疼。後來上了藥,就不那麽疼了。”


    “你可曾怨我?”陸澹繼續問著,語氣平緩,好似隻是隨口一說。


    雖是如此,但他緊握著的手,指甲滲進血肉的微微刺感,卻還是暴露了他的慌張。


    有了上一段話的鋪墊,林穠音現在已經不那麽莫名了。


    她猜不透陸澹的心思,因而也不打算繼續猜,隻在心中想著,他問什麽自己答什麽就是了。


    若她說的話不合陸澹心意,她現在好歹是個病人,陸澹也不會待她如何。


    再者,陸澹雖待她冷淡,但也不會平白泄怒於她。


    最多,也隻是不搭理罷了!


    而她現在,也不會再同前世那般在意他對她的情緒了。


    因而這點於她,影響並不大。


    想明白之後,林穠音竟是頭腦清明,仔細思索著自己真正的情緒。


    等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不怨的。”


    “當時那般情況,若不是世子,怕是我和月環……不知何時才能得到救治。我身上的傷,也就不會好得這般快了。”


    其實好得並不快,隻是暫時能行動罷了。


    日後的很長時間,都還需要好好休養。


    這話,林穠音不會同陸澹說,也自覺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養傷而已,在哪都能行。


    陸澹都說了今日是來接她迴王府的,那她願與不願,或者說上些自己還不大好的話,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決定好的事情,向來都由不得她拒絕。


    陸澹不知道林穠音心裏想的這些,隻是在聽見林穠音說“不怨”時,臉上的表情忽然愣住了。


    他眼中情緒如波濤洶湧,林穠音的那句“不怨”在他腦海一直迴蕩,不斷加大著眼底的波濤。


    他的指尖憑著心中的思緒,一直加大著力度。


    不多時,他鬆開五指,任憑其垂落在一側。


    掌心滲血,不多時“啪嗒”落地,聲音極輕。


    陸澹並不在意,隻繼續問道:“那,之前你被推下水時,可曾怨過我不在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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