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偵司內。


    梁老頭坐在捕房之中,心靜如水。


    他望著捕房的門,怔怔地看了許久。


    密偵司,他從未來過。


    哪怕當年,也隻是將所有的事情說給了那位軍士。


    軍士後來高興地跟他們說,密偵司的察影使們聽了義憤填膺,怒發衝冠。


    梁老頭不知道義憤填膺與怒發衝冠到底是什麽意思。


    隻是見著今日這幫察影使,在拍桌子罵娘,便覺得心頭底氣多了一些。


    可轉念又怕,這次與原來又是一樣。


    人死了,可卻又沒死......


    梁老頭等著門開,雖未讀過什麽書,可心裏也明白。


    今日這門一開,隻有兩個可能。


    要麽是他們還女兒一個公道,要麽便是自己去陪女兒。


    梁老頭胡思亂想之間。


    門被陡然打開,外麵的光照了進來。


    “老梁,人抓來了,你去看看!”


    蘇恆站在光裏,臉上笑得和煦。


    梁老頭抬起眸子,渾濁的老眼被光照的明亮了起來。


    ......


    巡捕房內。


    “溫察影,我要說都已經說了。”


    “一切都是我幾人謀劃的,與秦公子沒有絲毫關係!”


    萬淩峰被架在木樁之上,臉色無畏。


    千相客同樣被捆在一旁,麵無表情,心緒不知飄到何處。


    秦獄坐在輪椅之上,夜間風冷,又多蓋了一層棉被。


    “諸位,重複的話已經說了一遍又一遍!”


    “我脾氣雖還行,可我這身子卻是孱弱,若是還沒有什麽進展,我便先迴去了,可好?”


    秦獄坐在輪椅之上,臉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急什麽?”


    溫靈均眉頭一豎,瞪了過去。


    話音落下,門被打開。


    蘇恆帶著梁老頭進來。


    “你且看看,這幾人是否是當初強擄民女之人?”


    蘇恆對梁老頭說道。


    梁老頭睜開了眼睛,緩緩掃向三人。


    可三人皆是一臉迷惑,任誰腦海之中也無這老頭的印象。


    梁老頭定定地看著萬淩峰,緩緩搖了搖頭。


    看向千相客時,更是一臉茫然。


    直到,視角定格在了秦獄那蒼白且虛弱的臉上之時,梁老頭臉色頓時大變。


    “是他,諸位察影,就是他,強擄民女,煉嬰為丹,就是他!”


    梁老頭眸子睜開,指著秦獄。


    “這是當初親眼看見你們煉嬰為丹的人,秦獄,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蘇恆冷冷看向秦獄。


    秦獄臉色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說諸位,即便要找,也該找些像樣的人來吧。”


    “若此事真是我做的,會讓一個普通老頭看見嗎?”


    秦獄不屑地說道。


    臉色漸漸變得陰沉,病態的臉上出現盛怒的神色,下一刻,便大聲吼了起來。


    “當我們秦家都是傻子嗎?”


    “好話我已經說盡了,我配合你們至此,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們竟然派人做偽證?”


    “姓溫的,莫要以為仗了你老子的勢,你就能對秦家人頤指氣使。”


    秦獄蒼白的臉上爆出青筋,裹在被子中,如一隻炸毛的山貓一般。


    梁老頭被這突然的大喝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幾步。


    蘇恆冷眼看著秦獄,冷哼一聲:“你急什麽?”


    “城西六十七裏,放馬嶺礦場,可還記得?”


    秦獄聽到此處,耳朵一豎,看向蘇恆。


    “那是我秦家荒廢的礦窯,怎麽了?”


    “記性不錯,那放馬嶺礦窯第三十七洞,你可還記得?”


    蘇恆哼了一聲,睨著秦獄。


    “你到底要說什麽?”


    秦獄臉色不耐煩的說道。


    “既然你不記得,那我來告訴你,放馬嶺礦窯第三十七洞就是你們煉嬰為丹的場所,城西六十七裏外的鎮子村莊搜刮來的民女也多寄存在此處,對不對?”


    蘇恆麵色如寒鐵。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秦獄蹙起眉頭,別過臉去。


    “你不是說,你從未見過他?也對,你們秦家處事風格狠辣,要是見到他,他早就死了!”


    蘇恆還不忘抽空嘲諷一番。


    秦獄臉色青白相間,冷哼一聲。


    “可他見過你,就在放馬嶺第三十七洞!”


    啪——


    蘇恆猛地一拍倚著的桌子,大聲喝道。


    突如其來的巨響將眾人嚇了一跳。


    溫靈均眼睛瞪得老大,瞧著蘇恆的背影滿是震驚。


    “放屁,那礦窯早就荒廢了,如何有人?”


    秦獄立馬反駁道。


    “來,老伯,說給他聽聽,到底為什麽,你會住到礦窯裏麵去?”


    蘇恆也沒指出秦獄話中的漏洞,而是示意老梁。


    “我家本在淅川城東外的鄉鎮中,我女兒大約在三年半前走失,那段時日,鄉鎮之中多有婦女、嬰童消失。”


    “我們一致認為是來了人牙子拐人,便一同結起夥兒來,外出去尋人牙子蹤跡。”


    “聽聞老鄉說,礦場之中人多且雜,三教九流常有人聚集。”


    “我們一行人便輾轉去了幾個礦場,從城東到城南,從城南再到城西。”


    “往日離家近,打聽不到消息,下礦之後便迴家去。”


    “到了城西之後,我們落腳在了與放馬嶺相鄰的滾石山礦場,滾石山礦場人多,鋪蓋太少,再加之城西之人排外。”


    “離家太遠,也無法迴家,便就近找落腳點,也就是放馬嶺礦場。”


    “放馬嶺礦場陡峻,山上山下皆有礦洞可以進出,我們夜間便睡在放馬嶺礦場的山上。”


    “有一日,有人發現放馬嶺往裏深入走個百來丈,有個礦洞暖和,我們幾人便去了那礦洞取暖。”


    “每到夜裏,那礦洞下方便敲敲打打,時有人聲傳來,我們便起了好奇心,這荒山野嶺,哪裏還有人進出?”


    “好在我們所居的礦洞在山上,有些礦眼兒可以看見山下礦洞,可下方的礦洞卻看不到我們,我們這才明白這礦洞暖和是因為下方有人在啟爐煉丹!”


    “那日,我便看到了他和一個黃袍修士並肩走了進來,身後幾人押著幾名少女,還有幾名嬰童。”


    “然後,我就看見他們將嬰童扔進爐內煉丹,還說什麽將這些爐鼎洗幹淨送到城裏去,當時,我們幾人都被嚇懵了,不敢出聲。”


    “連夜便悄咪咪的走了,直到第二天,我想來城裏報官,無意間聽到有龍驤衛有軍士也在尋家中妻女,便去尋了他,將事情與其一說。”


    “再然後,所有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梁老頭將事情一說,盯住秦獄,急切地說道。


    “他這張臉,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他!”


    梁老頭的故事盡管大家已經聽過一遍了,可依舊是聽得青筋暴起。


    蘇恆臉色冷峻,眼下三白瞪著秦獄:“你還有什麽話說麽?”


    秦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表情,也隻當是聽故事一般。


    “唿~~沒想到竟有如此曲折的故事,老伯,你當真是愛女心切啊。”


    秦獄神經質一般。


    方才的暴戾盡數收斂,轉變成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萬淩峰,瞧瞧你們幹得好事!”


    秦獄斜視著萬淩峰,恨不得將其剜心挖肉。


    “老頭,你看到的人,可能是我,不是這位公子!”


    千相客忽然出聲道。


    隻見其臉上一陣變幻,變成了秦獄的模樣。


    梁老頭看到千相客的模樣變化,眼睛瞪得老大。


    梁老頭左看看,右看看。


    “現在呢?還是我麽?”


    秦獄笑著看向梁老頭。


    梁老頭看了片刻,依舊指著秦獄大喊道。


    “諸位察影,就是他,就是他!”


    “盡管再像,可終究有差別,他笑容滿麵,卻讓人心悸無比,與那夜我們看到的人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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