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昭與洛端的對話聲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讓歲歲覺著聽得不真切,可是….那兩人分明就在身旁。


    歲歲用力甩甩頭,耳朵裏依然悶悶的。


    血紅的霧氣中,似有熊熊烈焰滲入她的骨血裏。她全身的皮膚都如被烈火炙烤著,劇烈的疼痛讓她緊緊環抱著自己,蹲在地上痛苦地大叫。


    “歲歲?”


    洛端叫了她好幾聲,依然毫無反應,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看向影昭,卻見影昭眉眼間皆是得意的淺笑。


    “白澤…”歲歲用力攥著洛端的袍角,骨節因太過於用力而泛著慘白。“白澤,我好痛,白澤….”


    歲歲低泣著,聲音喑啞,看起來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洛端怒視著影昭,大聲嗬斥。


    “我可什麽也沒做。”影昭聳聳肩,無所謂地說。


    “歲歲,你堅持住。”洛端俯身把歲歲抱起,她的身子依然在劇烈地顫抖著,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沁出,又順著鬢眉留下。


    洛端的視線落在她裙膝處幾滴細小的血痕上,是穆醫師的銀針!他瞬間了然。


    “歲歲暫且待在神域,你們誰敢再碰她一根頭發,別怪我不念舊情。”


    說罷,洛端抱著歲歲,才轉身便已化作一道流光,身影瞬間消失在玉階上。


    他從一個木匣子裏取出一顆赤紅中帶著縷縷鑾金的藥丸,塞到歲歲口中,又緊緊捂著她的嘴,直到確認她已將藥丸吞下,才鬆手。


    被烈火灼燒的疼痛漸漸消失,歲歲大口喘著氣,過了好半晌才緩過來。那樣的感覺著實可怕,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整個人仿佛被人丟進了一個燃燒著的火堆,火舌纏繞著撕咬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讓她痛不欲生。


    “你…你給我吃的什麽?”歲歲有氣無力地問,


    洛端扶她坐起,又喂她喝了些水,溫和地說,“解藥。穆醫師的銀針通常都帶有劇毒,你方才險些毒發而亡。我雖無法替你取出銀針,但也算你運氣好,我恰巧有那麽一顆解藥。”


    歲歲喝了水,又疲憊地靠在榻枕上。


    洛端坐在榻沿,問,“傳聞九頭妖最擅馭水,你們當時在海上,你為何不遁入深海?”


    “我本是想走的,可是,我實在不放心白澤。”


    “白澤已經走了。”


    “我知道。昨夜你把白澤打成重傷,是為了以這樣的方式逼他離開這裏嗎?” 歲歲搖搖頭,說,“我不確定,我實在看不透你。你若了解白澤,就該知道你這樣根本逼不走他,隻要他還有一絲力氣,他就會迴來。他不會棄這裏的百姓不顧,不會放任九嬰為禍人間。即便你以這樣的方式把他送走,餘生他也會活在無盡的悔恨中,永遠不得安生。所以,既然他一定會迴來,那我唯一還能為他做的,便是確保他迴來的時候,你會不會站在他身邊。”


    “確保我不是敵人?你自身都難保,如何鉗製我?”


    “若你是敵人,我就用毒藥毒死你。我離家時,娘親給過我兩瓶藥,一瓶可解天下奇毒,另一瓶,便是者天下至毒,連她的解藥都解不了。隻要碰到一點點,便能致對方於死地。”


    洛端終於忍不住想要嘲諷她,“我到底是該誇你聰明還是說你蠢?方才我若晚到一步,你早就成了九嬰的大餐了,你還如何給我下毒?”


    歲歲不甘示弱地爭辯,“方才你若不來,我就會先毒死影昭,再來尋你。隻是….我失算了自己中毒這個變數。”


    “你不是有可解天下奇毒的解藥嗎?怎麽不先給自己服下?”


    “解藥…沒有了。”歲歲低垂著眼眸,輕聲說道。她總能想起那一夜,白澤半個身子都烏黑,毒液幾近侵蝕她的心髒。每每想起那一幕,都覺驚魂未定。


    洛端深深地凝視著她,終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說我不了解白澤,你也並不了解我。九嬰殺害我父母,間接害死我夫人,我與它的仇不共戴天!我願意與穆醫師他們合夥逼迫白澤釋放九嬰,隻是為了要殺它。我並不像他們那麽向往外麵的世界,這裏就是我的家,我的親人與愛人都長眠於此。這千年來,白澤與我情同手足,我怎麽可能真正傷他。倘若他還如從前那般強大,我自是樂得與他兄弟同心,一起絞殺九嬰。但他靈力的損耗與流失已經越來越嚴重了,他留下來,隻有死路一條。他身邊有追隨他那麽多年視他如信仰的蓁蓁,有你這樣願意為他舍命的愛人,不像我,不過是孤家寡人。與其讓我看著兄長遭九嬰殘殺,不如把他強行送離這個鬼地方。他將來要悔恨,就讓他恨我好了。”


    “對不起,是我狹隘了。可是,我一想到是我們害死了雲初,我就怕你會因此遷怒白澤,怕你昨夜不是我想的那樣,是真的下了死手要置白澤於死地。”


    雲初….


    歲歲能聽到一片寂靜中洛端沉重的唿吸聲,似在緬懷故人,在悲痛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她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在洛端麵前再提起這個名字,硬生生地揭開他剛愈合的傷口。


    好半晌,洛端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接近我定是有目的的,但這裏的人還能有什麽心思?無非是想要離開或者想要白澤的命罷了,可她看起來都不是。她和青衣那麽像,時間久了,難免讓我有些恍惚,倘若青衣還活著,我與她之間是不是就像這樣,恩愛兩不疑?當時我想保下她的性命,哪怕真起了衝突,以我的靈力也是能與白澤抗衡一二的。但是,雲初她自己一心求死。我們那麽艱難而絕望,也沒想過要放棄生命,她卻…那麽輕易就……腹中的胎兒何辜….”


    洛端沒有再說下去,他眼裏的痛楚與悲傷化作了一滴清淚,不動聲色地落在他的袍衫上,“你不用道歉,你為你的夫君思慮,想要替他掃除潛在的風險,本就是情理之事。”


    “白澤他….他這些年過得那麽艱難。他還沒好好看看這世界,九曲紅塵的萬般美好他都沒見過,天地間的瑰麗他都沒來得及看…我不想他死。”歲歲的眼裏又漫上水汽,她低頭拿袖袍去擦,卻越擦越多,眼淚爭先恐後地往外湧,“我不想他死。”


    洛端抬眼看著歲歲,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突然間,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眼裏掠過驚詫,“你的手掌心….”


    歲歲的掌心紅腫,密布著縱橫交錯的傷痕,


    外翻的皮肉處已結了一層薄薄的痂,稍不小心就會有血珠滲出。


    “是誰如此歹毒?穆醫師?還是影昭?”


    歲歲掙脫開,把手藏進寬大的袍袖裏,卻遲遲不願意再說話。


    “你這傷,若是讓兄長見著,該有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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