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森林中穿行,一路上有些沉默。


    寂靜的森林傳來蟲鳴和灌木叢內不知名的窸窣聲,腳下踩著的枯葉聲,發出哢哢的聲響。


    白澤舉著火把在前麵探路,終於他忍不住開口道:“聊聊?”


    耿青看看他倆,感覺出了氛圍不對,默默走到了隊伍的最後。


    雲且道:“聊什麽?”


    “比如那根羽毛,比如蝕骨梟首領奇怪的態度,還有那群奇怪的黑衣人……都可以聊聊?”


    雲且知道他擔心什麽,迴答道:“完成任務,該給你們的會給你們的。我保證你們不會出任何事。”


    “是嗎?我感覺我們差點死了。”白澤不置可否,但她不願意說他也不會追問,“單純覺得就算沒有我們,你仍然可以完成這次任務。”她身後的力量比他想的還要多。


    雲且道:“每一次行動我並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意外,我需要有人同行。”比如這次,她右手應該半個月使不上大力氣了,那些沉重的草需要有人提一下。


    “如果你糾結我為什麽不借助他們的力量這件事。你應該也知道,世上大多數幫忙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某種程度上,錢是幾者裏最簡單的一種。”


    白澤轉移了話題:“……你不是有儲物腰帶嗎,為什麽不用來裝東西,還要我們搬運?”


    “市麵上的大空間儲物道具太貴了。”她道,“錢要用到刀刃上。”


    是遠在久遠的記憶裏佝僂背影一次次數著銅板的影響,抑或是貧瘠的鄉村,中年婦女從枕頭下取出一袋子仔仔細細數著的神情讓她深思。這樣的生活,她習慣了。


    “你……”白澤記得不錯的話,她應該有著不少的傭金了,那些錢不用都去哪裏了,“……你要真覺得缺,其實我感覺,你有很多路子可以選擇,幹嘛非要做這一行?”又苦又累,何況……還是一個女孩子。


    為什麽?


    “有的時候,我需要和人接觸,這樣會讓我感覺自己的真實存在。”


    白澤沒想到她會說這樣一句話。


    就像是一個習慣獨來獨往的人,大家都默認了她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突然說出了一句不是獨來獨往的話。


    這句話感覺不像是一句結尾的話,但雲且也沒有再說下一句。


    “……覺得貴就平時好好攢錢囉。錢這個東西,它有時候很重要的。”白澤道,“而且有的人可不會看你讓利就覺得你好,就不起貪婪,那隻是利益還沒有超過你所給的。一旦超過,殺人越貨的事不是沒有。”


    “就算你做事周密,去做了調查,有的人不是你想查就能查到的,甚至你熟悉的人都會變得麵目可憎。”


    “人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


    雲且看著白澤沒有舉火把的手緊緊攥了一下。


    “我知道。”


    “但我也相信人活著總是有很多意義的。錢對於我來說,我隻需要滿足適合我自身需求的就可以了。比起很多人,我已經足夠幸運。”


    手中火把的火苗微微閃動,散發出的熱浪鋪在麵上,有些灼燙。


    “哦。”


    白澤哼了一聲。


    “你真的能做到嗎?人活在這個世上,可不是什麽牽掛都沒有的。也許你一個人並不會覺得,但是牽連的人多了,那可不見得你每次都能置身事外。”


    “不求,不求,你真不求嗎?敢用生命去做的事,你還不是有所求。”


    一隻螢火蟲從手旁略過,那熒光顯得幽幽。


    見她遲遲沒有說話,白澤道:“說了些和任務無關的話,你見諒。有時候人話多了是這樣的。”


    “老白,你可少說點吧。大妹子,別往心裏去,老白他人就這樣,嘴碎了點。”耿青開口道,“同意來的是我們,既然同意了就是要承擔風險的。東西拿到了,別人還救了我們,少說點,少說點。嗯??喂,喂,你怎麽了!”


    火把掉在了地上,微弱的光照耀著周圍。


    耳邊傳來模糊的叫聲,應該是耿青他們抱住了她。


    看來因為強行接下那一掌,毒發提前了……


    雲且迷迷糊糊地想。


    她憑著最後一絲意誌,扯住了白澤的袖子,小聲道:“請……福、福澤客棧……”


    意識陷入黑暗。


    ————


    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頭上是普通的床帳。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身白色的,隻是因為出了一身汗,顯得有些不那麽幹爽。


    頭疼得厲害,不過顯然她身體裏的毒素穩定了下來。


    嘶嘶——


    一隻體形修長的竹葉青從床頂俯下身來。比起幾年前的小小一隻,它已經是成體,烏黑的眼睛泛著冰冷的光澤,像是一個人,俯身看向她。


    一聲微響從窗邊傳來。


    一個身穿黑色長袍,有著墨綠色長發的男人端坐在椅子上,放下了茶盞:“醒了,沒死呢,真是福大命大。”


    是小時候救過的青蛇。


    雲且伸出手,小青順勢滑了上來,盤在了她的手腕上,冰冰涼涼的。手腕的彼岸花比之昏迷前顏色變淡了,映襯著翠綠色的蛇身,有種詭異的美。


    它的頭貼了上去,小腦袋友好地蹭了蹭。


    “謝謝,”雲且摸了摸小青的頭,“謝謝你們。”


    小青吐著信子,尾巴尖不可控製地翹了起來,象征它很得意。


    “和你說了,毒發的這段時間不可運行真氣,改變體內真氣流竄。你是真不當迴事,搞不懂你的腦子怎麽想的。”青蛇冷嘲道,“下次別叫我了,叫上棺材鋪的給你收屍得了。還有小青,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像個狗一樣搖尾巴!”


    小青慫了下來,吐著舌頭。


    青蛇有些恨鐵不成鋼,早知道就不讓小青和那隻狼接觸過多。


    “這個我確實沒想到,辛苦你了。”她沒有想過會遇到墨如緋。


    青蛇扭過頭,一副不想理她的樣子。


    這時又一陣嘶嘶從床頂傳來,沒來得及看清,一坨啪地一聲掉了下來。雲且眼疾手快地接住。隻見一隻肥肥胖胖的蝰蛇趴在她手心,摔得有些懵,有點暈頭轉向的。


    小青滑了下來,用尾巴拍打了它的臉,似乎是想扇醒它。


    “這個是?”


    “小青有次外出帶迴來的,腦子不太好。”青蛇冷冷地說,帶著股惡劣,“毒可是一等一的強,咬了活不了那種。”


    “……”雲且沉默了一下,選擇轉移話題,“那兩個帶我來找你的人呢?”


    “那兩個人?”青蛇冷冷一笑,“看看你的床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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